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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追溯“9·11事件”的源頭,還得從這本書開始
編者按:18年前的今天,世界因一場恐怖襲擊而徹底改變。錯愕、驚恐、不解、憤怒、悲傷……種種情緒,寫在了美國人的臉上。宣稱對恐怖襲擊負責的,是“基地”組織,在隨后發生的阿富汗戰爭中,它被視為美國最大的威脅。然而追根溯源,“基地”組織的猖獗,其實早有苗頭,他們的故事,與美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非虛構作家勞倫斯?賴特,在他的《末日巨塔》一書中,用生動的語言,復盤了這次襲擊背后所不為人知的細節,也因其出色的表達和對細節的把握,該書獲得了2007年的普利策獎。以下為書中的精彩片段。

2001年9月11日,美國紐約,911恐怖襲擊事件中世界貿易中心雙子塔被飛機撞擊后,濃煙傾瀉而出。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圣帕特里克節這天,聯邦調查局紐約辦事處負責國外情報的丹尼爾·科爾曼特工驅車前往弗吉尼亞州泰森斯角,去新的崗位報到。離1996年的那場暴風雪已經過了幾周,路旁的人行道還埋在一堆堆灰色的雪下面??茽柭哌M一座名叫格洛斯大廈的、毫不起眼的政府辦公樓,在第五層出了電梯。這里就是亞力克站。
中央情報局的其他情報站,都分布在各自負責的不同國家;亞力克站是第一個“虛擬”的情報站,離蘭利的總部大樓只有幾英里遠。在組織結構圖上,這 個站點被標為“恐怖分子資金鏈”,隸屬中情局反恐中心。但實際上,它的工作就是追蹤一個人的活動——奧薩瑪·本·拉登,他以恐怖活動的主要資助者知名。科爾曼第一次聽說此人是在1993年,當時有一個國外消息來源曾提到某位“沙特王子”正在資助一小撮伊斯蘭激進分子,他們企圖炸毀紐約的標志性建筑,包括聯 合國大廈、林肯隧道、荷蘭隧道,甚至還有科爾曼上班的地方——聯邦廣場26號②?,F在三年過去了,調查局總算抽出時間派他來查看亞力克站收集的情報,以決 定是否需要展開調查。
亞力克站已經收集了35卷有關本·拉登的材料,其中大部分是國家安全局的電子耳監聽到的電話錄音。科爾曼發現這些材料多有重復,而且無法讓人得出明確結論。不過他還是就本·拉登建起了一份情報案卷,主要是想讓它在工作中占一席之地,以防這個“資助伊斯蘭激進分子的人”變得更危險。
和其他許多特工一樣,丹·科爾曼接受了針對冷戰的訓練。他于1973年加入聯邦調查局,做的是檔案管理員。他有學問愛鉆研,自然對反情報工作很感興趣。20世紀80年代,他的主要工作是在聯合國周圍的眾多外交團體中招募間諜;東德的一名大使專員是他當時最大的戰利品。然而,隨著1990年冷戰結束,他發現自己所在團隊的工作重心轉向了中東的恐怖主義活動。新的轉變讓科爾曼有些措手不及,因為他在中東方面的經驗很有限。不過,這種感覺對整個聯邦調 查局而言也一樣。當時局里認為恐怖主義只是煩人的小事,而沒有把它看作一種真正的威脅。在柏林墻倒塌后陰云散盡的日子里,要說美國還有什么真正的敵人仍屹立未倒,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1996年8月,本·拉登在阿富汗的一個山洞里向美國宣戰。聲明中給出的原因,是美國軍隊在第一次海灣戰爭結束5年之后仍然滯留在沙特阿拉伯。 他宣稱,“由于你們在我們的國土上耀武揚威,對你們進行恐嚇是我們合法的權利,也是一種道德義務。”他自稱這一宣言代表著所有的穆斯林,甚至還在這篇冗長的“圣令”中把矛頭指向當時美國的國防部長威廉·佩里本人:“威廉,我要告訴你:這些年輕人熱愛死亡就像你熱愛生命一樣……他們不會要你做什么解釋。他們會大聲喊道,我們之間沒有解釋的必要,只有殺戮和斬首。”
除了科爾曼,在美國(甚至在聯邦調查局)很少有人知道或者關注這個沙特的持不同政見者。亞力克情報站的這35份卷宗描繪了一個以救世主自居的億萬富翁;他出身的家族規模龐大且極具影響力,與沙特阿拉伯王國的統治者關系密切。他自己也因為在阿富汗發動反對前蘇聯入侵的圣戰而名聲大噪。由于讀過不少歷史,科爾曼看出了本·拉登在戰爭宣言中對十字軍東征與穆斯林早期斗爭的引用。實際上,這篇宣言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其中的時間似乎還停留在幾千年以前。文章里提到了過去,提到了現在,但卻沒有任何將兩者區分開來的東西。似乎在本·拉登的世界之中,十字軍的戰爭還在進行。拉登的憤怒如此強烈,這也讓科爾曼難以理解。我們到底把他怎么了?科爾曼覺得很奇怪。
科爾曼把本·拉登“圣令”的文本交給了紐約南區美國檢察官辦公室的公訴人。這是一篇滑稽而怪異的文章,但它能算是犯罪嗎?檢察官們苦苦琢磨法律條文,發現了一條罕有引用的、制定于內戰時期的煽動串謀法,該法令禁止挑動暴力行為及企圖推翻美國政府。如果說這條法令能用在一個住在托拉博拉阿富汗東部山區,是20世紀80年代抗擊前蘇聯入侵的阿富汗游擊隊的藏身處,后來被本·拉登占據。——譯者的山洞里、沒有國籍的沙特人身上,似乎也管得太寬了;然而,科爾曼正是根據這有限的法律先例,為一個日后成為聯邦調查局有史以來頭號通緝犯的人建立了犯罪檔案。當時,關注此事的依然只有科爾曼一人。
幾個月后,也就是1996年11月,科爾曼和美國檢察官肯尼思·卡拉斯和帕特里克·菲茨杰拉德去了美國駐德國的一個軍事基地。那兒的安全屋指諜報人員或秘密警探的藏身地點?!g者里住著一個緊張兮兮的蘇丹告密者,名叫賈邁勒·法德勒,自稱曾在喀土穆為本·拉登工作過??茽柭脕砹艘粋€簡報本, 里面有本·拉登已知同伙的照片,法德勒很快就認出了其中的大部分人。他極力想讓別人相信自己的故事,不過他顯然認識有關的參與者。問題是他一直在對調查員說謊,說話時添油加醋,把自己吹噓成一心要走正途的英雄。
“那你為什么要離開?”檢察官們想知道答案。
法德勒說他熱愛美國。他曾經在布魯克林住過,還會說英語。后來他又說自己逃走是因為想寫本暢銷書。法德勒一直很緊張,怎么也坐不住。很顯然,他要說的事情還不止這些。調查員們花了好幾天工夫,才讓法德勒不再編故事,并承認自己是拿了本·拉登十多萬美元逃走的。交代完這些,他開始不停地抽泣起來。 這是審訊的轉折點。法德勒表示,如果有一天對本·拉登進行審判,他愿意做官方證人;但這似乎不太可能,因為政府檢察官們所能想到的指控都很輕。
然后,法德勒自己主動談起了一個名叫“基地組織”的團體。房間里的所有調查員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法德勒詳細描述了訓練營和潛伏的分支機構。他談到本·拉登喜歡購買核武器和化學武器。他說1992年的也門爆炸案是基地組織所為,而同年在索馬里擊落美國直升機的叛亂分子也是他們訓練的。他交代了人員的姓名,還畫出了組織結構圖。他說的事讓調查員們大為震驚。連續兩個星期,他們每天花6到7個小時反復詢問細節問題,測試法德勒的回答,看他所說 的情況是否前后一致。他的答案始終沒出過差錯。
等科爾曼回到調查局,卻沒有人對此事給予特別關注。他們也認為法德勒的證言確實很嚇人,可是又怎么能證實一個竊賊和騙子的話呢?更何況,眼下還有更重要的調查要做。
在一年半的時間里,丹·科爾曼獨自一人繼續對本·拉登進行調查。由于他被派駐到了亞力克情報站,調查局多少有點把他給忘了。通過竊聽本·拉登的 往來事務,科爾曼繪出了基地組織的網絡分布圖。他發現基地組織的很多同伙都和美國有關系,這讓他十分擔憂。他斷定這是一個以摧毀美國為宗旨的國際恐怖組織;可是,當科爾曼想與上級討論此事時,上級卻連個電話都不回。
無人理睬的科爾曼,只得獨自思索那些日后每個人都會去想的問題:這個組織從何而來?它為什么單單選擇攻擊美國?我們怎樣才能阻止它?他就像是一個觀察著載玻片的實驗室技術員,那上面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病毒。在顯微鏡下,基地組織的致命特性開始顯露出來。這個組織很小(當時只有93名成員),但它是 更大規模的激進運動的一部分;這種運動遍及整個伊斯蘭世界,尤其是阿拉伯國家。基地組織擴散的可能性非常大。這個組織的成員訓練有素,久經沙場;他們的財力顯然頗為雄厚。此外,他們還狂熱地信奉著自己的事業,而且抱著必勝的信心。將這些成員團結在一起的人生哲學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們情愿——而且是盼望著——為之犧牲自己的生命。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想盡可能地多殺人。
然而,這種新威脅最可怕的一點,是幾乎沒有人重視它。它太怪異、太原始,也太遙遠。美國人堅信,現代性、科技以及自己的理念,一定能防止歷史上 的那種野蠻場面降臨到他們頭上;面對這種信心,本·拉登及其追隨者的挑釁姿態就顯得很荒謬,甚至有些可悲。然而,基地組織絕非只是出自7世紀阿拉伯的古董,它已經學會了如何利用現代工具和現代思維。這并不奇怪,因為基地組織的故事其實是不久以前從美國開始的。

選摘自《末日巨塔:基地組織與“9·11”之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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