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貨幣能不能完全替代主權貨幣？

近日，隨著Facebook（臉書）公司宣布將發行數字貨幣Libra（天秤幣），數字貨幣再次引發了全球的關注。數字貨幣會不會終將取代現有的主權貨幣成為熱議的話題。事實上，自從2009年比特幣問世以來，數字貨幣的話題就持續吸引著投資者的眼球。盡管比特幣擁躉所宣揚的“去中心化”等特征使其作為一項金融資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但不可否認的是比特幣之所以引人注目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巨大的造富效應。

數字貨幣背后復雜的技術，使其天生具有一種神秘的色彩。然而從人類社會金融體系發展史的角度進行一下簡單的分析就可以發現，比特幣是不可能完全替代貨幣的，其發展的極限充其量是一種“優質”的金融資產。以公眾相對熟悉的比特幣為例，其之所以不能完全替代貨幣是由其特性決定的，即比特幣的數量是有上限的。回憶一下黃金作為一種曾經的“優質”貨幣為什么會被淘汰，人類為什么會拋棄金本位制，這個問題就不難理解了。人類社會曾經長期使用黃金作為主要的貨幣形式，但最終放棄金本位制的根本原因是黃金的數量無法與經濟發展的速度相匹配。經濟發展需要更多的貨幣，但是從全球角度看黃金的數量取決于人類開采黃金的速度。當黃金的開采速度無法滿足經濟發展的需求時，人類社會最終選擇放棄以黃金作為主要貨幣形式的金本位制。

所有國家共同選擇進入信用貨幣本位制度并非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有觀點可能認為，盡管比特幣的名義數量有限，但是我們可以通過使比特幣升值來解決這一問題。套用經濟學的名詞，就是通過通貨緊縮來解決名義貨幣數量不足。理論上，這種想法在一個沒有摩擦的理想經濟學模型中或許可行，但是現實世界市場摩擦無所不在。單單一個短期價格粘性就足以使上述想法破產。

從歷史上看，人類為了獲得黃金貨幣和金本位制的好處，想盡了種種辦法，其中也不乏通貨緊縮的方法。金本位從金幣本位到金塊本位、金匯兌本位再到布雷頓森林體系，前前后后掙扎了半個多世紀，最終不得不放棄。這里順便說一句，美元與黃金掛鉤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在本質上是一種極端的金匯兌本位制。那么，人類社會為什么要從金幣本位一步一步過渡到布雷頓森林體系？其根本的目的或者原因是要節約黃金。在同等經濟規模下，后一種金融體系可以比前一種金融體系使用更少的黃金維持全球經濟的運轉。

為了維持金本位制，人類社會也曾付出慘痛的代價。1929年的金融危機為什么會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原因之一就是在危機發生之后，包括法國、瑞士等在內的一些國家固執地堅持金本位制，結果導致貨幣供給速度下降和嚴重的通貨緊縮。通貨緊縮更加劇了經濟的衰退，直到1936年這些國家不得不徹底放棄金本位制。直到現在，相比通貨膨脹而言，人類社會應對通貨緊縮及其所導致的經濟衰退的方法要少得多。

盡管付出了通貨緊縮的代價，也曾嘗試革新金本位制度的形式，但人類社會最終不得不放棄以黃金作為貨幣。根本原因就是一條，迄今為止人類尚未找到克服黃金作為貨幣，數量不足的問題。僅此盡管總有人對金本位制度念念不忘，在一些地區也確實存在使用黃金作為貨幣的情形，但是從全世界范圍來看，黃金僅僅是國家持有儲備資產的一種形式。

回到文章開頭關于數字貨幣的問題上來，一種數字貨幣能夠取代貨幣的一個必要條件是其數量能夠隨著經濟發展不斷增加。如果不具備這一特性，從是否能夠替代貨幣的角度看，無論這種數字貨幣是比特幣還是Libra，其實和黃金沒有本質的區別。黃金作為貨幣解決不了的問題，數字貨幣也解決不了；黃金面臨的困境，數字貨幣也將面臨。盡管現在的主權國家發行的信用貨幣有種種弊端，但是其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各國的中央銀行和金融體系可以根據經濟發展的需要“無中生有”的創造貨幣，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

當然，也必須承認就目前我們所掌握的知識以及技術發展的速度而言，對于主權國家貨幣是否會被最終替代這一復雜的問題恐怕還不能給出最終的答案。讀史有學問。那些已經被人類歷史證明的結論其實并不會如此輕易就被推翻，有些問題其實也沒有那么高深莫測。

（作者范志勇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章東迎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