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談｜“維新會要毀滅日本”：高市早苗拜相背后的民意撕裂

10月21日，日本自民黨總裁高市早苗在眾參兩院的全體會議上被選舉為第104任日本首相。

由于此前公明黨宣布不再與自民黨聯合執政，高市在短短幾天內找到了“新盟友”——與日本維新の會（以下稱“維新會”）達成聯盟，從而順利實現組閣。

高市就任創下日本首位女首相的歷史，其人設頗有當年英國“鐵娘子”撒切爾夫人的風范，受到許多日本人尤其是女性選民的歡迎。而此次她執政最令人關注的點，則在于與保守派政黨維新會的聯盟，在日本社會引起了巨大的爭議。

當地時間2025年10月21日，日本東京，國會大廈，眾議院全體會議期間，新任自民黨總裁高市早苗在首相提名選舉后起身。視覺中國 圖

“改革”成共通點，情投意合還是“露水夫妻”？

從10月12日以來，高市早苗經歷了異常艱難的10天。

前首相石破茂執政期間，自民黨接連在眾、參議院選舉中失利，國內物價上漲、外國移民問題尖銳，加之選民對自民黨的不信任加劇，石破幾乎是留了個爛攤子給下任。

高市當選黨總裁后，自民黨傳統伙伴公明黨于12日宣布退出聯盟，這直接導致國會席位不足，高市有當不成首相的危險。所以在這10天內，她必須迅速找到一個伙伴，從而拿到足夠多的席位以保證當選首相。這位日本鐵娘子選擇了維新會。

高市立即著手與維新會進行聯盟談判，雙方經過短暫但激烈的討價還價，于20日達成基本協議。其背后，可以說存在多重戰略動機，而“改革”是這次合作中的黏合劑。

首先，從高市的角度看，她接手的是一個政治基礎搖擺、傳統自公聯盟瓦解、民意對既有體制疲憊的局面。

在此背景下，她急需通過展現“改革新政”形象來鞏固其執政合法性，并借助新盟友來穩定政局。而維新會號稱主張改革、打破舊政治架構，雙方在“體制改革”主題上有一定契合度。

從維新會的角度來看，他們長期定位為“改革派”，主張 “削減議員人數”、“行政瘦身”、“地方自治強化”等，其標志性主張則是推動大阪府升格為“第二首都”的計劃。因此，維新會愿意結盟，是因為其改革訴求通過合作更有可能實現。

但一些人有別的看法。

“我認為維新會利用了高市的弱點。”一位在東京工作的日本人對筆者表示，他所指的就是維新會利用了高市急于結盟以實現組閣的心理。

據日媒報道，維新會此前一直主張通過“與自民黨對抗”來實現改革，此次與高市聯手，據稱因此損失了部分“擁有改革意識的維新會核心支持層”。

 “改革”旗下的“閃婚”能否步調一致

盡管高市和維新會都強調改革，但在改革的范圍、優先議題、利益結構變革深度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

在20日的談判中，維新會向自民黨提出12點合作要求，其中很重要、據稱也是雙方分歧最大的一條便是維新會主張將“議員定數削減10%”以減少機構臃腫和政府支出。

“日本人口將會減少，未來可能只有一億，我們不需要養那么多議員。”這是維新會此前的口號之一。

對此，坊間也有不同意見的激烈碰撞。

有些網友認為減少公職人員、實現“小政府大社會”是合理的目標，但也有人認為這是“明升暗降”的陰招。理由是議員人數減少10%看似公平，但更受損的是小政黨，對傳統大黨影響不大，甚至更利于其鞏固地位。

因為在很多日本人眼中，自民黨是守舊體制主導者，機構僵化、利益交織、內部腐敗，去年政治獻金事件后更是出現大量 “粉轉黑”。

如今即使高市主張改革，但不少人認為她囿于黨內勢力，仍需平衡改革帶來的影響——包括農村選區、農業系團體、黨內大佬、地方利益集團等。因此其改革更大可能是調整而非顛覆。

如果議員人數被削減，意味著很多被視為反抗自民黨傳統政治、代表新生代呼聲的中小型政黨的力量將被削弱，“我們日本人就永遠無法改變自己的國家。”筆者在京都的朋友這樣說。

日本媒體認為議席減少對中小政黨不利。

此外，維新會提出的優先議題強調政治家制度改革、削減議員特權、禁止政治獻金、地方自治、提升行政效率等；而自民黨優先議題則更集中在高物價對策、財政刺激、安保外交、修改憲法以及女性議題等，總體上更偏向于漸進式、結構內改革，兼顧各方利益。

因此雙方“閃婚”之后如何安穩“持家度日”，依然是未知數。據日媒報道，維新會此次僅選擇了不派遣閣僚而是通過簽署政策協議成為執政黨的“閣外合作”方式，反映出其與自民黨保持一定距離，以便在隱患激化時容易脫離執政聯盟、架空高市。

“維新會要毀滅日本”

21日晚高市正式就職。看似風光的背后，卻依然存在著民意撕裂的切口。

那就是外國移民問題。

“維新會要毀滅日本”、“大部分日本人都不喜歡”……筆者在與多位日本人的溝通中發現，在這個老齡化嚴重的國家，中年以上的選民對這個由大阪府前知事橋下徹創立的政黨懷有較大意見。

“維新會這個政黨的成立，就是為了毀滅日本。許多日本人都知道。” 在大阪居住的素子女士對筆者說，“橋下徹說他將把大阪移交給外國人。”

橋下為大阪市內外國人亂抽煙、噪音等問題道歉，稱“是我的錯”。

一直以來，日本社會有著高度守法、穩定和嚴格的紀律性等特征。但由于人口老齡化等原因，政府通過較低的門檻引入大量外國勞工或經營人員，這導致社會治安、環境、衛生等狀況承受了較大壓力。

“如果自民黨不采取嚴厲的外國人政策，國民就不會滿意。”素子說。

網絡上此類觀點也廣受歡迎。

在今年7月的參議院選舉中，主張“日本人優先”、排斥外國人的新興 “參政黨”等黨派和獨立候選人大放異彩。到了10月，日本宣布大幅提升 “經營管理簽證”等入境門檻以及續簽審查，其中一項將企業注冊資本金從50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3萬元）一下子提高到3000萬日元，同時嚴審外國人犯罪、納稅等問題。

日股沖高回落：利好已出盡？

高市勝選自民黨總裁后，東京股市就一路上漲，連續多日刷新最高值。21日，日經平均股價指數更是沖到49316.06點，市場對于高市早苗當選、與維新會結盟的消息反應積極。

但是股市有句話叫“利好出盡便是利空”。

21日下午，當選首相塵埃落定，日股出現回落。分析認為出現一些短期投資者獲利拋售的賣盤。

總體上，未來高市很可能秉承“安倍經濟學”，主張積極的財政政策、補正預算、應對高物價的措施，使市場預期政府將加大支出、支持企業與宏觀經濟，特別是出口制造、汽車、電子設備板塊等。

但同時，股市持續上漲已出現“經濟過熱”的擔心，此外日本公共債務長期居高不下，如果持續刺激，可能引發企業和市場信心不足。

比如維新會要求兩年內將消費稅降為零，很可能加大財政負擔、增加赤字，并不是自民黨愿意看到的，因此這也是雙方達成合作前的主要分歧之一。

所以，整體上自民黨與維新會合作看似順利，但從結構上存在多個制約因素。

短期內，鑒于協議已簽署、政權更替已啟動，市場期待已見成效等，雙方的合作很可能經歷“蜜月期”。但中期來看，改革議題是否得到實質推進、自民黨是否允許維新會在實務層面獲得“改革落地”成果、兩黨是否妥善處理利益結構分配等問題，依然是巨大的考驗。

如果處理不好，雙方合作可能會出現“名義聯盟、實質內耗”狀態：維新會因改革推進緩慢而退出支持，自民黨因改革觸動其支持力量的利益而內部震蕩。

（作者是前媒體人，現旅居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