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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到鄉下去仰望星空
華燈初上,我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踏入東明湖公園。夜色中的公園宛如一塊墨玉,靜謐無聲。我習慣性抬頭,欲尋記憶中的明月與繁星,卻只看見被城市燈火染成灰蒙蒙的天幕,宛如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將星辰的光輝盡數遮蔽。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故鄉的夜空,那里的每一顆星星都藏著故事,每一片月光都浸潤著回憶。

作者供圖
“蛙聲十里出山泉”,故鄉的春天總是被蛙鳴喚醒。起初,是一兩聲若有若無的淺吟,似是在試探春天的溫度;而后,三四聲呼應著響起,由遠及近,漸漸連成一片激昂的樂章,奏響在水田、溝渠、池塘之間。沒有月光的夜晚,我和伙伴們便成了探險家,扎一個熊熊燃燒的火把,背一個竹編的魚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田中。調皮的魚鰍、黃鱔仿佛嗅到了春天的氣息,紛紛從泥洞中鉆出來,在水中歡快地游動。
我們高舉火把,橙紅色的光芒在水面上跳躍,魚鰍、黃鱔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停在原地,眼中滿是驚奇。我握著鐵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對準,輕輕插下去,“啪”的一聲,夾住魚鰍就往魚簍里放。那長長的、滑溜溜的黃鱔可就沒那么容易對付了,我好不容易夾住了它的下半截,正滿心歡喜,它卻突然用力一扭,“嗖”的一下,又溜回了水中,濺起一片水花。大多數時候,我們總要等到火把快燃盡,魚簍沉甸甸的,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趕。回家的路上,星星在頭頂閃爍,像是為我們點亮的明燈,伙伴們還會扯著嗓子唱起不成調的小曲,歌聲在夜空中回蕩。
夏日的夜晚,是江南農家最閑適的時光。那時的小山村里,沒有電風扇的嗡鳴,沒有電視機的光影,更沒有智能手機的藍光。然而,夜晚從不寂寞。晚飯總是擺在家門口的坪地上,坪地邊幾棵高大的樹木如撐開的巨傘,灑下一地陰涼。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自家種的蔬菜,飯菜的香氣混著花香,令人陶醉。飯后,大人們搖著麥稈扇,坐在竹椅上談天說地,分享著家長里短。孩童們則在周圍嬉笑打鬧,玩捉迷藏的游戲。月光爬上樹梢時,和諧的左右鄰舍便會自發地坐成一圈,聽村上懂文化的大爺講故事。
大爺搖著蒲扇,聲情并茂地講述著牛郎織女的傳說,我們仿佛看到了牛郎在人間辛勤勞作,織女在天上織布,他們被銀河隔開,只能在鵲橋相會。尤其是在農歷月中,月光如水,傾灑在村莊的每一個角落,人們常常要閑聊到月亮偏西,哈欠連連,才依依不舍地收拾凳子,關門睡個安穩覺。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也是忙碌的季節。一天傍晚,生產隊長吹響了哨子,通知大家:“吃過晚飯,大家統一去砍玉米稈!”我們借著星星的微光,一塊田一塊田地快速推進。玉米稈在手中“咔嚓咔嚓”地倒下,汗水濕透了衣衫。臨了,生產隊長發話了:“大家再堅持一下,有糯米飯犒勞大家!”真沒想到,隊長還留了一手。大伙一聽,渾身又充滿了力量,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任務。隨后,頂著滿天星光,邁著輕快的步伐,前往倉庫后面的一戶人家,去享受一頓香噴噴的糯米飯夜宵。
冬天的夜晚,大多是在家中烤火、閑聊或打牌中度過。然而,在我的記憶中,有一年臘月十六七,下了一場大雪,母親牽著我的小手,在雪夜里快樂地行走。那天,母親和我到舅舅家喝喜酒,等到散場已是晚上八九點鐘了。舅舅家離我家不遠,路上還有月亮掛在高空中。
月光灑在雪地上,銀裝素裹的世界宛如童話。月亮走,我也走,小小的我玩起了雪球,一路小跑在前頭,時不時回頭望向母親。明亮的月光下,母親長長的身影在雪白的大地上移動著。她的腳步穩健而溫柔,那影像至今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而頭頂的月光,在雪后的夜空中格外明亮,像是撒在天幕上的鉆石,閃爍著清冷迷人的光芒。
如今,站在城市的夜空下,我不禁感嘆:霓虹燈織成的光網,將星光稀釋成微弱的嘆息。那些曾在故鄉清晰可見的北斗七星,此刻隱匿在人造光源的迷霧中,仿佛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
或許,我們該重新學會仰望。到鄉下,到遠離霓虹的地方,在沒有光污染的夜晚,讓眼睛重新適應黑暗,讓心靈重新感知宇宙的浩瀚。愿有朝一日,城市的夜空也能重現繁星點點,讓更多人領略到星空的壯美與神秘,讓這份美好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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