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一邊落葉，一邊開花

一天，情緒像落葉一樣飄忽不定，隨手將靠在床邊的老吉他拿上手，走下樓去。吉他是兒子淘汰的，還是當年我給他買的，有二十年了。它成就了兒子的音樂夢想，功不可沒。

半路下起細雨，七里河邊格外清靜。我把車停在河邊的空地上，從車里走出來時，看到車輪碾到一株蒲公英，有幾根絨毛在隨意飛舞，有一根遇到了一陣小旋風，翻了個滾，眨眼沒有了蹤跡。

我對著遠處的花草樹木做了幾個深呼吸，又鉆進車里，坐在副駕駛，把吉他擱在腿上，指尖按上去一彈，音調(diào)是亂的。它的弦鈕松了，車上沒有調(diào)音器，我在手機上下載了個APP。第一次使用APP調(diào)音器，不太會，一根一根慢慢調(diào)，調(diào)到一弦時，“嘣”的一聲，琴弦斷了，尾端還掃到了我的臉，扎扎地疼了幾下。我的火氣噌地躥上來，“轟”的一聲，吉他也發(fā)出反抗的聲音。

又做了一個深呼吸，打開手機導航找琴行，顯示最近一家距此2.1公里。開車奔過去，卻見琴行大門緊鎖。轉(zhuǎn)身走進隔壁廣告門市，從內(nèi)屋走出一位體格偏瘦扎條小辮的男人。我問，旁邊琴行怎么沒人？他說，搬家了。又問我，你要干什么？我說，換吉他弦。他向我伸出手說，給我看看。我把吉他遞給了他。他說，就一根弦，我給你換了吧。我驚喜地跟他進了屋，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竟別有洞天——三面墻上掛的全是樂器，其中吉他和笛子最多，還有幾把我叫不出名字的琴，像被妥善收藏的星辰。

他從柜子里拿出琴弦時，我跟他說，把六根弦都給我換了吧。他婉言說，給你換一根吧，不要錢，這一套我買得比較貴，你還是在網(wǎng)上買一套便宜點的吧。我說不怕貴，貴的肯定好，換吧，該多少錢我給你。他看我堅定的樣子，點了點頭。

換琴弦時他格外認真，鑷子夾著琴弦的動作輕得像是在修補一件古董。我告訴他，這琴弦好幾年不換了，彈久了指頭都是黑的。他頭也不抬地說，琴弦也有脾氣呢，就像人，老不換環(huán)境，早晚得鬧別扭。他的話正對在我的心境上，我跟他隨意聊起來，問他到底是干樂器的還是干廣告公司的。他笑著說，干廣告公司的，樂器完全是愛好。之后在聊天中我了解到，他高中學繪畫，大學讀平面設計，樂器是他走上社會喜愛上的，純屬娛樂。

六根弦換完用了近一小時，他調(diào)了三遍音，每調(diào)完一根就輕輕撥響，側(cè)著頭聽聲音，像在和琴對話。末了他彈了幾個和弦，把琴遞給我，讓我試試。我就彈了《童年》的掃弦，才學了兩個多月，別的我也不大會。我想到彈《踏浪》時掃弦的感覺不對，就從手機上翻出《踏浪》的吉他譜，讓他教我一下。他看了看吉他譜，抱起吉他掃起來，還一邊掃一邊跟我講掃弦的重點和技巧。

離開時我加了他的微信，還備注了他的名字。除了琴弦錢，我多發(fā)了幾十塊給他，說是手工費。他靦腆地笑著說，不用的。我說你收了吧。他也沒再堅持，收下了。

天不早了，我沒再去七里河，走上回家的路。此時，我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看到路邊的每一朵花都覺得鮮美。我心想，人的情緒大概就是這樣，一邊落葉一邊開花，就像此刻吉他的新弦，帶著陌生人指尖的溫度。

原來生命里那些不經(jīng)意的溫暖相遇，也會悄落在心壤，催開滿徑繁華，與記憶一起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