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諾貝爾生醫獎解讀：T細胞里的“維和警察”，如何從科學發現走向救命良藥

北京時間 10 月 6 日 17:30 左右，2025 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揭曉，2 位美國科學家瑪麗·E·布倫科（Mary E. Brunkow）、弗雷德·拉姆斯德爾（Fred Ramsdell）和 1 位日本科學家坂口志文（Shimon Sakaguchi）因在外周免疫耐受方面的發現獲獎。

讓我幫你快速了解一下他們的成就和貢獻。

如果你的身體里，本該保衛你的“軍隊”突然開始攻擊自己，該怎么辦？這聽起來像是科幻電影，卻是無數自身免疫病患者每天都要面對的噩夢。今天，2025 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就頒給了一群找到了解決方案的科學家，他們發現了一支能平息這場“內戰”的特殊部隊——調節性 T 細胞（Treg）。他們用三十年的研究，不僅揭示了人類免疫系統內部的“和平守護者”，更催生了一類全新的細胞藥物，為無數飽受自身免疫病折磨的患者帶來了曙光。

01 免疫系統里的“剎車片”

“醫學的誕生不過千年，智人的歷史二十萬年”足以證明：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一套對抗疾病的自我醫療系統，這就是“免疫系統”。不過，免疫系統有時候會反噬我們的身體，讓我們得病。

想象一下，我們的免疫系統就像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里面的“T 細胞”是沖鋒陷陣的士兵，負責消滅病毒、細菌等入侵者。但如果這支軍隊過于興奮，不僅攻擊敵人，還反過來攻擊自己身體中的其他正常細胞，那就會引發可怕的“內戰”——也就是自身免疫病，比如紅斑狼瘡、1 型糖尿病等。

T 細胞是如何發現病毒的

幸運的是，我們的身體里不僅自帶了殺敵的“軍隊”，還自帶了一支“維和警察”部隊，它們就是調節性 T 細胞（Treg）。它們的主要任務不是戰斗，而是在戰場上大喊“停火！”，給興奮過頭的“士兵 T 細胞”踩下剎車，防止它們誤傷友軍，維持著體內的和平。

今年的諾獎，正是為了表彰那些最早發現并定義了這群“維和警察”的科學家們。他們的工作，為我們打開了一扇調控自身免疫的全新大門。

02 “維和警察”大事記

Treg 細胞從一個模糊的概念，到今天成為炙手可熱的細胞藥物，其發展歷程完美地詮釋了“科學發現如何變成藥物”。我們可以把它清晰地劃分為四個關鍵階段：

1995 年：發現“維和警察”的存在 (機理識別)

故事的起點在 1995 年。日本科學家坂口志文（Shimon Sakaguchi）教授通過精巧的實驗發現，如果從小鼠體內去除一小群特殊的T細胞，這些小鼠就會患上嚴重的自身免疫病。而一旦把這群細胞輸回去，疾病又會奇跡般地好轉。這群細胞，就是 Treg。這是人類第一次明確，免疫系統里確實存在著一支專門負責“踩剎車”的部隊。 這一發現，為整個領域奠定了基石。

啟發坂口志文的實驗

2001 年：找到警察的“警徽” (標志物發現)

發現了“警察”，但怎么在茫茫人海（細胞海洋）中一眼認出他們呢？科學家們需要一個獨特的標志物，就像警察的警徽一樣。2001 年，一個重大的突破出現了。布倫科和拉姆斯德爾共同發現，一種名為 IPEX 的人類罕見遺傳病，患者體內缺乏正常的Treg細胞功能，而這種疾病是由一個叫 FOXP3 的基因突變引起的。這第一次將一個特定的基因（FOXP3）和 Treg 細胞的功能緊密聯系在了一起。 FOXP3 就像是縫在 Treg 細胞身上的獨有“警徽”，讓科學家們終于有辦法精準地識別和追蹤它們。

FOXP3 基因至關重要

2003 年：確認“警徽”就是“任命書” (基因功能確認)

有了“警徽”還不夠，科學家還需要證明，是不是只要佩戴上這個“警徽”，一個普通細胞就能變成“警察”？2003 年，多個實驗室同時證明了這一點。科學家們進一步發現，FOXP3 不僅僅是警徽，它更像是 Treg 細胞的“靈魂基因”，是警察學院的“畢業證書”。一旦一個普通T細胞被授予了這個基因，就等于完成了‘警校培訓’，立刻獲得了維持秩序、平息沖突的能力。只要將 FOXP3 基因導入一個普通的T細胞中，這個 T 細胞就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具備“踩剎車”功能的 Treg 細胞。這徹底證實了 FOXP3 是 Treg 譜系的決定性基因，為后續的人工制造 Treg 細胞鋪平了道路。

2020 年至今：打造“超級警察”部隊 (細胞藥開發)

一旦掌握了“任命書”，科學家們就開始思考：我們能不能在體外大規模“生產”Treg 細胞，甚至給它們裝上“GPS 導航”，把它們精準地送到需要維持和平的身體部位呢？想法非常好，但怎么才能實現呢？

好在，進入 2020 年代后，其他卓越的基因科學家，為人類貢獻了很多神奇的基因工程技術，比如有一種叫 CAR（嵌合抗原受體）的技術，它是一段人工拼裝的受體基因，如果把它導入到 Treg 細胞中，這就好比給“維和警察”配備了精準的導航系統，讓它們能直奔“暴亂”發生的器官。同時，如何高效、穩定地在體外培養和制造這些細胞的工藝也日益成熟。CAR-Treg 療法和相關制造工藝的文章密集涌現，標志著 Treg 細胞正式從實驗室走向臨床試驗，開啟了作為“活體藥物”治療疾病的新紀元，為 1 型糖尿病、克羅恩病、甚至器官移植后的排異反應等難題帶來了全新的解決方案。

CAR-Tregs 結構及其抑制效應 T 細胞示意圖。（A）用病毒載體導入CAR的調節性T細胞能過量生產特異性識別靶細胞的CAR蛋白。（B）第一代 CAR、第二代 CAR、第三代 CAR，及通用型CAR的結構示意圖

雖然目前還沒有出現基于 CAR-Treg 成熟的藥物或者療法，但曙光已經顯現，諾獎委員會可以說是提前把榮譽給到了三位科學家。

03 一場溫和的醫學革命

從 1995 年那個基礎的發現，到今天能夠精準制導的細胞藥物，Treg 的故事是一場跨越 30 年的科學接力。它告訴我們，基礎研究的每一個微小進步，都可能在未來變成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巨大力量。

與 CAR-T 療法那種“猛烈進攻”的思路不同，Treg 療法更像是一場溫柔的“內部維和行動”。它的目標不是摧毀，而是通過智慧與平衡，讓失控的免疫系統重歸和平，守護我們身體的安寧。隨著這項技術的不斷成熟，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不遠的未來，人類將能更智慧、更溫和地“調教”自己的免疫系統，攻克更多疑難雜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