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境空界》：像《沙丘》一樣做世界觀，像《小丑牌》一樣讓“打牌”更好玩

大面積的純黑配以銳利、肅殺的灰白UI線條，背景中支離的廊柱與冰冷的廢墟述說著文明的崩壞，屏幕下方的“信仰”閃爍著不詳的紅光。

正中央是招募的文本——“一個孤獨徘徊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它來到你的面前，疲憊致意。你打量著它破舊不堪的行裝：是劫后余生，還是歧途流浪？……”一段黑暗世界的旅途就此起始。

《無境空界》是一款Roguelike自走棋卡牌游戲，有著黑暗詭譎的氛圍感和精致獨特的UI風格。游戲中，玩家將踏足一片瑰異的衰敗之地，進入界域的深處，在激烈的狩獵戰斗、策略的隨從招募，未知的特殊事件之間不斷輪轉，最終與巨龍迎來終幕決戰。

比起局外運營，《無境空界》更注重局內構筑。制作人張佳炎更偏好《小丑牌》那種更純粹的“打牌”樂趣。同時，他的熱情也更多投注到了如何讓游戲世界觀更豐滿，“最好能把自己喜歡的世界觀元素都加進去”。

張家炎剛從紐約大學畢業回國創業，《無境空界》本身始于團隊在紐約大學就讀期間參與的gamejam，整個游戲制作工作室Ardent Fields現在也只有三個人。

在與游戲藝術家交流過程中，張佳炎反復提到了個性化的創作狀態、團隊的精神面貌等關鍵詞。從開發的內容，到團隊的架構和工作方式，這一工作室也呈現了一種海外留學生回國做游戲的典型氣質。

以下是張佳炎的自述。

怎么讓游戲世界觀更顯飽滿又不臃腫

《無境空界》是一款肉鴿自走棋卡牌游戲。玩家招募不同的隨從，編排各種各樣的隊伍，迎戰越來越強大的敵人。整個世界觀的特色是黑暗氛圍和科幻奇幻混合，玩家會揭開失落王國的幽暗往昔，邂逅各種詭秘的角色。

當時團隊里的成員都喜歡《玩密教模擬器》，現在想來，估計就是玩這個游戲比較多，導致大家都偏好這種比較黑暗的世界背景。

（《密教模擬器》）

說句有點冒犯的話，我覺得做游戲，特別是做世界觀是充滿私心的事情。在創作時，就是想要有一個完全合自己心意的世界觀，把所有覺得很帥很酷，很想說很想寫的東西，全都往里面放。

所以在游戲世界觀開發過程中，我一開始沒有特別去糾結創作的框架性、系統性，也不會反復考慮最后呈現出來的效果，因為這些都會對創作的過程形成限制。哪怕這樣呈現的效果有缺陷，方式笨拙，但首先真實地表達了我們自己當時的創作狀態。

而到了創作過程中后期，我們會漸漸收束之前天馬行空的想象和熱情，讓游戲每個環節貼合得更緊密。

具體到《無境空界》這款游戲里，恰好我對西方中世紀文化很上頭，負責視覺和UI的同事又很熟悉蘇聯和后蘇聯時代太空探索的內容。我們都傾注了大量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到里面，比如沙丘、星戰、戰錘以及各種經典科幻小說。

以《沙丘》帶來的靈感舉例。除了很多高概念的哲學或宗教元素外，《沙丘》最吸引我的就是其單純原始的概念碰撞。

它既有霍爾茲曼護盾這樣的高科技設定，也有如同中世紀騎士文學的冷兵器刀劍格斗；它把浩瀚宇宙背景下的宏大太空歌劇，微縮成一個個星球領地間的家族紛爭，這就是極端先進和極端封建的互相對撞。

這種感覺不一定需要文字補充解釋，在《沙丘》改編電影里，就是通過不同視覺元素的組合對撞，讓人在看到的一瞬間就產生震撼和激情的反應。這意味著，你需要提供的不是一個完善的劇情和背景，只需要直觀地傳達一種印象、一種感覺。這樣的審美體驗，對我的設計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

（《沙丘》電影）

就比如“門徒”的卡面立繪。這個角色穿著60年代的復古太空服，做著祈禱的手勢。這張卡設計出來的時候，游戲的人設、美術等方面還在定基調，但看到它以后，團隊三人都一致覺得感覺對了。我們希望，只需要通過和作品的機制和美術UI的最直接交互，就能傳遞審美和追求。

有了豐富的概念組合后，取材和創作的空間就比較大了。在卡面設計工作中，我會在保持和諧的整體風格同時，從中世紀或者科幻等題材里，去抓單個特別吸引人的設定出來畫成一張卡。

比如說，我很喜歡的釀酒師、養蜂人等角色，都有歷史上的淵源。釀酒這個概念是自古以來就有，貫穿所有文化的，這個概念就能鋪開，能涵蓋很多設定。就算只是打架的角色，在設計卡面時也有很多可發散的內容。比如它是個什么樣的戰斗單位？它會不會符合歷史中某個時代的特殊兵種？

當然，無所顧忌地塞太多東西，作品會顯得亂。還是參考《沙丘》，小說后幾部越來越雜亂，這就是前車之鑒。如果對于使用的元素不加斟酌和修剪，作品就會變得很俗、很土。所以在設計的時候，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把不同的元素互相之間平衡好。

目前市面上大部分卡牌游戲的主題都很類似，美術風格普遍比較富麗堂皇，使用矮人、精靈之類的設定。而我們的風格是差異化的，世界觀黑暗，UI則凌厲、簡潔、清晰。相信那些喜歡克蘇魯、喜歡科幻、喜歡黑暗之魂等黑暗奇幻風格故事的玩家，會被我們的游戲吸引。

從gamjam成長起來的

學生創業團隊

工作室目前是三人小隊，我是團隊中的美術，現在也在做文案；VM主要負責整體視覺和UI，以及宣傳物料制作等事務，還有一位同事負責程序和系統設計。

我們三人都是在紐約大學就讀期間認識的，一起參加了一系列gamejam，《無境空界》的前身就源于2021年的GMTK（Game Maker’s Toolkit）Game Jam。

這款游戲的框架和基本玩法，在那時就已經奠定了，比如肉鴿+自走棋+卡牌的游戲玩法，比如沒有Deck Building（局外策略/牌庫構筑），一直秉持到現在。

我們的共同點都是最擅長、最想做卡牌游戲。紐約大學的游戲設計專業，提供了更多偏重機制的游戲類型的課程。在我們的必修課程中包含了大量桌游相關的內容，而桌游是一類具備非常堅實的機制設計基礎的游戲。這樣的受教育經歷，也讓我們更喜歡和擅長設計系統性比較強的游戲。

另一方面，我們也比較擅長UI和立繪而非3D方向。于是卡牌游戲就是很適合我們的類型。

卡牌游戲里最火的品類就是DBG，但當時市面上的卡牌游戲都是DBG，我們就想要做出一些差異化。我們受到了《爐石傳說》的酒館戰棋模式啟發，最終決定做自走棋的玩法設計。現在游戲的機制，也比較像爐石傳說酒館戰棋的單機版。

后來，我們把這個項目進一步做成了畢設，畢設的版本也發在了itch.io上，獲得了不錯的反響。于是又填充更多的內容，比如更多的卡牌、boss戰、一系列隨機事件等，還針對游戲的復玩性設計了圣骸匣系統。

圣骸匣系統會隨機抽取詞條，來改變游戲的固有機制。比如正常游戲是玩家先手攻擊，但在圣骸匣系統里可能會抽取到后手攻擊的詞條，能很大程度改變整個游戲的機制，帶來挑戰性。

算起來，從最早的Gamejam走到現在，游戲已經開發四年了。在把它一路拉扯大的過程中，我們也遭遇了很多挑戰。

因為核心的玩法框架在最早就確定下來始終未變，整個制作過程并不是立項后直達終點，而是一點點慢慢生長的過程。所以，在往上搭載更多的機制和設定時，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摩擦。如果要嘗試新的玩法單元，可能老的立繪和UI就要修改返工，就這樣不斷回爐重造、反復拉扯。

一個很具體的例子是地圖系統的考量。有很多試玩的玩家都問我們會不會加上地圖？很多類似的游戲會有房間分支選擇和地圖選項。而我們的游戲，現在是打完上一層就自動進入下一層，舍棄了地圖的設計，沒有任何分支選項，營造出街機式的、比較快速流暢的體驗。

但其實，我們也做過地圖的嘗試，甚至UI進度已經推進了非常遠。但我們發現，打開地圖選擇要去哪里，會拖慢層與層之間的決策時間，和我們想要的rapid的游戲模式有矛盾。為此兩個月的工時就不得不浪費了。

為了確保作品的整體精神面貌，我們還有很多類似的考慮。比如《無境空界》一開始是使用英文開發的，后來也一直延續了下來。回國在上海注冊公司后，我們面臨中文本土化的開發，為了保證準確貼切，又需要花很多時間，親自做翻譯。

作品之外，

獨立游戲人也要學會展示自己

目前這款游戲已經發布了demo，并且即將通過Steam平臺開放playtest，預計在第四季度發行。游戲開發至今，我們沒有考慮過招募新的伙伴，主要還是因為新人可能無法短期內形成現在三人之間的合作默契。

和別的獨立游戲組接觸以后發現，我們內部協作的方式很奇異。我們都是分頭干活的，完全同層同級，平時沒有特別多交流。

每周，或者在核心開發過程中每兩天進行一次會議，交流各自想要怎么做。在交流中把所有東西理清楚后，就會完全脫手交給對方，等這一階段的內容做出來再把各自的工作拼接在一起。

我們盡可能給對方很高的自由度，無條件信任同事的判斷能力和審美，而最終工作拼在一起也往往是完美契合的。最后發現，這種詭異的合作模式竟出奇地適配我們三個人，于是就這么延續了下來，或許以后也會繼續保留。

我們找發行商時也很看重緣分和氣質的契合。之前和一些較大的發行商交流后，會發現對方目標較大，感覺不是我們這樣的新團隊能hold住的。當時我們就覺得，合作發行商不是越大越好，還是看重目標、規模的契合度。

現在的發行商Alibi Games，就是看到了itch上的demo找到我們。他們比較熱情，也有自走棋品類游戲的發行經驗。另外，Alibi和我們的團隊一樣是較新的小團隊，只有五、六個人，和我們的氣質很合。

除了幫助做游戲宣傳和測試外，團隊還從發行商那學到一個經驗：在作品面世的時候，向玩家們展現開發團隊的精神面貌也很重要。

玩家對于一款游戲包容與否，怎么去體驗它，跟開發路程和理念高度掛鉤。之前有一些游戲做得很精致但開發者性格都比較社恐的團隊，只推送了游戲，就給玩家一種錯覺，說這個游戲到底是獨立團隊還是大公司團隊做的呢？讓玩家不知道該用什么評判標準去支持游戲。

所以，還是要多講講團隊構成、理念、氣氛。在和玩家的互動過程中，也把團隊作為一個產品去跟玩家交流。

獨立游戲制作者要盡量誠懇地表達自己，實話實說，把熱情和執著表達出來很重要。作品固然重要，但是去“思考以何種面貌將游戲傳遞到玩家手里”，也是獨立游戲制作者必修的一環”。

我們回國后，碰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本土獨立游戲有很蓬勃的生命力，讓人非常想多去展示、交流。其實中外的游戲開發者和玩家歸根結底，都是喜歡玩游戲的人，玩的都是同一個steam，同一批游戲。好玩不分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