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焦慮，清醒開顱除了安全也可以舒適 ——一封來自麻醉醫生的問候信

親愛的讀者朋友，

當聽到“清醒開顱手術”四個字時，許多人腦海里會立刻閃現各種畫面——“不麻醉聽著醫生們打開腦袋——好恐怖”，“醒著開腦袋，還要堅持一動不能動——好恐怖”。隨之而來的便是難以抑制的焦慮。手術中叫我醒時，會不會醒不過來？醫生叫醒我時，喉嚨里的管子還在，我怎么忍受得住？萬一醒來時緊張或者因為不舒服咳嗽了、動了會不會影響手術？

今天，我想告訴您——這些擔憂在華山醫院，在我們的團隊已經大大不同了。我們把“清醒開顱”做成了“安全+舒適”的組合拳。患者可以在醒來時，幾無不適，淡定地與醫生交流、做動作，術后能自己走回病房。而實現這一切的關鍵，正是我們26年來不懈的努力和一個重要的武器——看似不起眼，卻暗藏黑科技的“高流量鼻導管濕化氧療（HFNC）”。

一、哪些人需要“清醒開顱”？

“清醒開顱”在醫學上我們稱之為術中喚醒麻醉。術中喚醒麻醉（awake craniotomy）主要用于腫瘤或癲癇灶位于“功能區”——也就是管說話、管手腳的腦區——的患者。手術中醫生需要實時確認“切到哪兒不會影響說話，不會影響手腳活動”，于是麻醉醫生就用“深睡-醒來-再深睡”（asleep-awake-asleep，簡稱A-A-A）的技術來配合手術。

簡言之，如果出現以下情況，就可能需要術中喚醒麻醉：

1、腦內的病灶緊鄰運動、語言或感覺皮層區域；

2、病灶位置深，單靠導航與術中磁共振仍無法完全避免損傷神經束；

3、患者年齡14-70歲、心肺功能良好、愿意配合術中測試。

二、HFNC是個啥？

上圖片，我們來認識一下HFNC吧。它的學名叫高流量鼻導管濕化氧療（High - Flow Nasal Cannula）。我們大部分人都見過鼻吸氧的裝置，但那個裝置的缺點是吸氧濃度最高為45%，吸入氧氣的溫度只能是室溫，吸氧一點時間會感覺口咽非常干燥。而HFNC完美解決了以上問題，氧濃度提高到100%，加溫加濕達到人體生理狀態，而且給上呼吸道一定的壓力。對麻醉醫生團隊是個有力的新武器。

三、術前交流很重要：預演把焦慮降到“零”

1、心理建設：在麻醉醫生和患者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見面中，麻醉醫生會到床旁“破冰”，和病人互相熟悉，更重要的是為病人做好心理建設，排除疑慮。麻醉醫生用模型演示HFNC只是一根柔軟鼻吸氧管，就像“高級氧吧”，患者試戴3-5分鐘即可適應。

2、呼吸道評估：了解患者的呼吸功能，排除呼吸道畸形等異常情況。

3、禁食與用藥：叮囑病人手術6小時前清淡飲食，2小時前可飲少量透明液體，這樣可以減輕患者的失水情況，也減少饑餓感。各類日常服用的藥物聽我們醫生的就行。

4、預演：手術前一天在病房“彩排”——戴HFNC、聽指令動手指、數圖片，讓患者體驗“原來手術中說話這么輕松”。

四、清醒開顱的華山經驗：回顧我們從1998到2020走過的四小步

1998年，我們完成了國內第一例術中喚醒麻醉，當時靠的是“局麻+靜脈全麻+氣管內插管”，患者雖安全，但術中叫醒患者時，拔除氣管導管過程的不適，讓患者的手術體驗“及格但不完美”。

2013年9月，中華醫學會全國麻醉學術年會上，我們把“功能神經外科術中喚醒麻醉”作為華山特色首次向全國同行直播展示，引發了麻醉界的轟動，但我們深知，仍有一條“舒適度”的鴻溝要跨越。

事實上，早在一開始，我們就已經意識到傳統呼吸道管理手段的局限。最早使用氣管內插管，后來嘗試喉罩（把喉嚨包起來的裝置，保障病人深度睡眠后也呼吸順暢），隨后又改為鼻咽管（置入鼻腔的軟管，也為保障深度睡著后呼吸順暢）。雖然后面的兩項裝置有了很大的改進，但仍難免黏膜損傷、干燥刺激與患者不適。

2018年，我們前瞻性地把視線投向高流量鼻導管濕化氧療（HFNC）的方法，充分理解到它在呼吸道管理中的優勢——無創傷、濕化充分、可產生溫和壓力。我們立即著手在清醒開顱中探索其可行性。經過一年多的安全性驗證后，我們最終把“氣管內插管-喉罩-鼻咽管-HFNC”的漸進式改良路線定格在HFNC上。HFNC加持下，溫潤的氧氣就像“隱形的氣管導管”一樣，撐開了上呼吸道，支持著患者的呼吸，且幾乎沒有創傷。

2010-2019年，我們清醒開顱小組完成呼吸道管理策略升級的全部過程，達成了以下目標：

?手術過程中患者覺得的喉嚨干燥、出血、異物感被徹底消除啦；

? HFNC的溫濕氣流讓患者醒來時自如說話，甚至可以喝一小口水啦；

?手術中沒有焦慮和咳嗽，腦子的壓力平穩，外科醫師手術更順暢啦；

?手術后當天就可以下床啦；

2020年，我們將這項前瞻性隨機對照研究正式發表于國際期刊上，首次用數據證實：

1、用了HFNC，患者接受度提高到100%：

2、術中維持清醒時間更長，有利于手術精細開展；

3、上呼吸道損傷率從26%降到0%。

文章上線以來已被同行引用22次，成為HFNC應用于清醒開顱的國際參考標準之一。

同期，我們還完成了一項126例患者的心理隨訪，表明：

1、焦慮評分從術前的8.7分降至 5.4 分，術后7天后再降至3.9分；

2、患者的抑郁情緒與家屬的焦慮情緒同步得到緩解。

再次驗證，當舒適化呼吸道管理與預演式溝通并舉時，焦慮自然隨之消散。

我們的“四小步”，幫助了更多患者勇敢地跨出了那“一大步”。

五、現在，讓我們用四格漫畫里的真實一天，介紹一下清醒開顱的過程，讓“清醒”被接受

2021年夏天，29歲的鋼琴老師小琴被診斷為左腦運動區占位。一聽到要“清醒開顱”，小琴就緊張得直搓手指。為了讓她直觀了解手術過程，我們的麻醉醫護把整個過程畫成了四格漫畫，面對面進行了交流和預演。

第一格：入睡階段（Asleep）

畫面里，小琴安靜地躺在手術床上，頭戴藍色手術帽，一條柔軟的HFNC鼻導管輕輕環繞耳后，像耳機一樣。文字寫著“第一步：安心入睡”。麻醉團隊通過靜脈給藥，讓她在深睡眠中完成開顱、去骨瓣，全程沒有呼吸道的刺激。

第二格：清醒階段（Awake）

燈光調亮，麻醉醫生停止用藥。小琴睜眼，HFNC繼續送出溫暖濕潤的氧氣。她根據醫生的指令，完整連續地完成了圖片認讀，并用右手在空中完成了“拇指快速輪指”任務；同時，神經外科醫生確認了運動皮層邊界，確保了精準的手術范圍。

第三格：再入睡階段（Asleep）

病灶被完整切除后，小琴再次被輕輕“哄睡”，手術床滑入術中磁共振艙。掃描圖像實時顯示：病灶全切，神經傳導束完好無損。我們給小琴準備了一張卡片，上面是一個大大的綠色“√”，旁邊寫著“零損傷”。這是手術完全結束時，我們會給她的獎勵和紀念。

第四格：勝利階段

最后一格是溫暖的暖黃色調：小琴躺在術后監護室，HFNC鼻導管已經撤離。她得到了我們的鼓勵小卡片，對著我們查房團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手術結束，旋律繼續”。

當天，小琴把四格漫畫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配文只有一句話：“原來清醒開顱可以這么溫柔。”

五、最后，讓我們和病友再一次交心：請相信我們！

1、華山經驗告訴大家——清醒開顱技術成熟，安全可控；

2、HFNC加持——呼吸道零損傷，舒適度大增；

3、術前交流和預演——把未知變預知，焦慮散散散。

手術可以是一次醫患互相傾心的合作。在華山，我們用26年的沉淀、最新一代的HFNC技術，以及始終“以患者為中心”的信念，讓“清醒開顱”不再令人害怕，而是一段可以被我們溫柔以待、被科技守護的生命體驗。

愿每一位病友都能輕裝上陣，安心醒來。

                                                                      您的朋友 顧華華醫師 呂一正醫師

                                                                                           2025.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