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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流藝術史 | 高更往事與梵高的耳朵
關于高更(保羅·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必須得承認我對他有偏見,尤其是看完他的回憶錄,我只有五個字:天才但缺德。
我以往的看畫的邏輯是第一看作品、第二看人、第三看時代。而高更的一生則充滿著矛盾與爭議,包括他辭職棄家,去追尋原始與真實,包括還有更多的問題:
梵高的耳朵到底是誰動的手?
為什么高更要辭去股票經紀人的職務?
為什么高更要去大溪地(塔希提島Tahiti)?……
——·1·關于高更——
時鐘撥回1848年,法國二月革命爆發,七月王朝完蛋,這完全改變了法國政治格局。
同年六月,高更在巴黎出生。
第二年,因政治風向變化,一歲的高更就跟隨母親前往秘魯投奔外祖父,在漫長波折的長途航行中,父親病逝。六年后,他們又從南美洲返回了巴黎。
到了高更十七歲時,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商船做見習水手。幾年后,普法戰爭爆發,二十二歲的高更應征海軍,一年后退役,在媽媽的親戚幫助下,進了Bertin銀行,開始了他十余年的股票經紀人職業生涯。
到了1881年時,三十三歲的高更年收入已有4萬法郎(大幾百萬人民幣),家庭美滿生活優渥,并與妻子梅特-索菲·加德(Mette-Sophie Gad)有五個孩子。但在次年股災里,他損失慘重。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高更再也無法忍受當時歐洲的 “文明社會” 。
此時高更對藝術的狂熱不減,在1883年1月15日這一天,他終于決定辭職,從周末畫家正式成為一名職業畫家。
下面這張畫是他成為職業畫家后的第一年作品:《The garden in winter, rue Carcel》。正因為接受畢沙羅的指導,高更早期的畫風無疑在向他靠近。
與此同時,高更的婚姻已經瀕臨破裂,他和妻子梅特先是帶著五個孩子回到到了丹麥的娘家,一年后兩人分居。從此以后,高更幾乎未再向家庭提供經濟支持。

冬天的花園,卡塞爾街 The garden in winter, rue Carcel,1883

《梅特-索菲?加德Mette-Sophie Gad》,1850–1920),1884年

《靜物和查理-拉瓦爾側面像》,1886年
1886年這一年,印象派展覽已經舉行到了第八屆,這次參展的藝術家有德加 、莫里索 、畢沙羅 、修拉、西涅克……,還有高更。
高更決定去往蓬塔旺,尋找創作靈感。蓬塔旺是法國的邊緣之地,也是當時城市化、工業化遠未涉及的原始質樸小鎮。
對高更而言,蓬塔旺可不是地圖上的一處坐標,他在這里完成了從印象派學徒到后印象派先驅的思想蛻變。
也可以說,在這里,他確立了屬于高更個人的創作語言。
他不再執著于印象派對光影的細碎捕捉,轉而追求簡化的線條、平面化的色塊與象征化的表達。
高更開始刻意弱化三維空間,強調畫面的裝飾性與精神性,甚至借鑒當地民間藝術(如木雕、刺繡)的造型邏輯。并和其它藝術家一起開創了“綜合主義”風格。

《布道后的幻象》,1888 年。
上面這一幅《布道后的幻象》,從技法上看,高更完全是純色平涂:紅土地、黑僧袍、白天使,一律用大面積純色,徹底地放棄了印象派的漸變。
從創作主題上,他的“逃離現實”變成了“創造現實”。
而對于高更來說,他的創作生涯分野,就是在此:“我不復制自然,我創造象征。”
“野蠻人” 高更就此誕生——一個現代文明的逃離者,一個試圖從原始文化中尋找真理的藝術家。從追隨者轉變為領袖,“高更”從此有了傳奇人設。
高更的藝術理念也有了完整的總結:藝術不再是為自然服務的仆人,而是表達內在思想、情感和神秘體驗的主人。
這標志著現代藝術開始走向主觀表達,服務于情感和象征。

高更自畫像,他命名為:《悲慘世界》Autoportrait dit “Les Miserables”,1888
這幅作品在梵高美術館收藏,因為這是高更送給梵高的自畫像、而右上方的人是埃米爾·貝爾納,他們共同的朋友。
1888年十月,高更抵達法國小城阿爾勒(Arles),開始與梵高同居共同創作。
——·2·梵高的耳朵到底是誰動的手?——
梳理一下當時的時間線,我們就會看到:
1888年五月,梵高遷居法國南部阿爾勒,租下 “黃房子”,希望打造 “南方畫室”,他夢想著在阿爾勒和志同道合的畫家一起生活、創作,并首先就向高更發出邀請。
十月,梵高的弟弟提奧·梵高為高更匯出300法郎旅費(在《梵高傳》中提及這筆金額是50法郎),還同意以每月150法郎的薪資購買高更的畫作。高更這才啟程,從布列塔尼抵達阿爾勒,兩人開始用色彩和線條進行對話。
這九個星期,既是兩人藝術理念碰撞的高峰,也是矛盾激化的開端。高更主張 “脫離自然的記憶創作”,梵高堅持 “戶外寫生的即時性”。一個傾向主觀,一個偏客觀。
十二月底,割耳事件發生了。
1. 矛盾爆發:1888年12月22日
時間:1888年12月22日晚—23日凌晨
事件:兩人爆發激烈爭吵。
詳細:
據高更在1888年12月24日致施佛萊利(émile Schuffenecker,兩人共同友人)的書信及1903年自傳《此前此后》(Avant et après)記載,當晚他與梵高因藝術理念及生活瑣事爆發激烈爭吵,且高更明確向梵高表示 “計劃次日離開阿爾勒,終止同居”。
疑點:
高更在不同文本中對爭執的描述存在矛盾:他在當時的書信中僅提及 “理念分歧”,后來寫的自傳中卻補充 “梵高情緒激動,甚至威脅要傷害我”,有學者質疑 “威脅說” 是高更事后為合理化自己 “倉促離開” 而添加的辯護細節。
2. 割耳事件:1888年12月23日
時間:同一天,23日深夜(具體時間無精確記錄,推測為23日23點后至24日凌晨1點前)
詳細:
高更在爭吵后離開黃房子,前往阿爾勒火車站附近的旅館暫?。ǜ吒允?“為避免進一步沖突”)。梵高獨自留在黃房子,情緒崩潰,用剃須刀割下自己的左耳(部分說法為 “割下耳垂”,但醫學記錄顯示傷口涉及耳廓上部)。
據阿爾勒警方 1888 年12月24日的《事件報告》,梵高割耳后曾用毛巾包裹耳朵,前往阿爾勒紅燈區,將耳朵交給拉謝爾,并留下 “請保管好這個” 的字條,隨后返回黃房子。
疑點:
高更自稱 “23日晚離開后未返回黃房子”,但無法解釋梵高割耳的具體場景。而且警方未對黃房子的現場痕跡(如血跡分布、剃須刀位置)做詳細勘驗,甚至也未詢問高更 “離開后是否有他人進入黃房子”,直接采信了高更的 “不在場陳述”。
3. 梵高被發現:1888年12月24日凌晨
時間:1888年12月24日凌晨(約2點—4點)
事件:
妓院老板發現拉謝爾手中的耳朵及梵高的異常狀態(梵高返回黃房子后因失血和情緒崩潰陷入昏迷),隨即通知警方。警方抵達黃房子時,發現梵高倒在血泊中,現場無他人;剃刀被收作證物。梵高入院。

上圖左側是梵高,右側是醫生Félix A. Rey,中間是醫生的診斷記錄。
疑點:
警方在現場未找到 “第三方闖入” 的痕跡,但也未對高更的行李、旅館房間進行搜查(高更當時已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醫生Dr. Félix A. Rey的診斷記錄顯示,梵高的傷口 “為銳器切割所致,邊緣不規則,符合自我傷害的特征”,但未排除“他人協助或沖突中造成”的可能,而且,雷伊醫生也不是法醫,他的診斷能力側重治療,不是刑偵鑒定。
事件:
同時,高更在凌晨 4 點購買了前往巴黎的車票。
4. 高更 “逃離” :1888年12月24日白天
時間:1888 年 12 月 24 日上午(約 9 點后)
事件:
高更在旅館得知梵高被送醫后,未前往醫院探望,也未向警方主動說明情況,而是直接登上前往巴黎的火車(車票記錄顯示發車時間為 12月24日中午),徹底離開阿爾勒。
由于走得很匆忙,高更不僅留下了受傷的朋友和他們的畫室,而且幾乎留下了他所有的個人物品:他的研究、素描本、一些擊劍裝備(擊劍面具和手套),甚至還有他的鑰匙。
據高更 1888 年12月26日的書信,他僅輕描淡寫提及 “梵高病重”,未提及其與爭執的關聯;此后在 1890年、1893年的書信及1903年自傳中,才逐漸強化 “梵高早有精神問題,割耳是自我失控” 的說法,且反復強調 “自己是受害者,被迫離開”。
疑點:
高更的說法和行為近乎矛盾。如果他說 “自己與割耳事件無關”,為什么在事發后幾小時內就倉促逃離,也從未返回阿爾勒配合調查?而且,警方當時因 “梵高未指控他人”“現場無第三方痕跡”,也未將高更列為嫌疑人。當然,19 世紀法國小鎮的刑偵流程也比較簡陋。
高更在自己的回憶錄《此前此后》(Avant et Après, 1903) 里的高度自我美化和辯護,直接將梵高描繪成一個完全不可理喻的瘋子,而自己則是冷靜的受害者。
5. 梵高的沉默:1888 年 12 月后
事發后,梵高在醫院接受治療,沒有開口講過當時的情況,他僅在 1889 年 1 月致弟弟提奧的書信中寫道 “我無法回憶起當時發生的一切,只知道自己犯了錯”。
在1890年梵高去世后,高更成為 “割耳事件” 的主要敘述者,其證詞(“梵高精神失常自傷,自己被迫離開”)被藝術史界長期采信,直到 20 世紀末學者開始梳理雙方書信與警方檔案,才發現高更證詞的矛盾點。
時鐘一年年向前走,在一百二十年后的2008年,有一本書《梵高的耳朵——保羅·高更和沉默的契約》提出了新論點:“關于梵高的耳朵,是高更動的手?!眹栏竦恼f,這不是藝術史研究,這本書主要就分析到底是誰割掉了文森特·梵高耳朵。

Hans Kaufmann und Rita Wildegans: Van Goghs Ohr. Paul Gauguin und der Pakt des Schweigens, Osburg Verlag, Berlin 2008
關于兩位作者,官方介紹是這樣寫的:Wildegans & Kaufmann是兩位德國學者。Dr.Kaufmann在弗萊堡大學和漢堡大學學習歷史、法語、哲學和教育學。Dr.Wildegans在漢堡大學學習藝術史和考古學。
在書里,兩位作者的分析是這樣的:
先說梵高這個人,“有點超凡、理想主義、傳教士風格、自負、過度依戀的人”,而高更的為人則是“難以相處的人。在兩人的交往中,他更占統治地位。侵略的個性又憤世嫉俗、自私的人”。
結論是:是高更用他的劍割下了梵高的耳朵,而不是公認的“梵高用剃須刀割下了自己的耳朵?!?/p>
雖然兩位作者的觀點沒有得到專家們壓倒性的支持,但也是一個視角。
單就事情發生的時間線、高更事后的處理和反應,都不能解釋為什么高更在事發后一天都不多停留,幾乎是不管梵高死活的情況下自己跑掉;更讓人覺得離奇的是,他在自己的回憶錄里反復強調梵高是瘋子。雖然高更個性自我任性,但他的反應,實在像是逃避和自我辯護。他的行為確實不符合一個無辜的、只是受到驚嚇的朋友的反應。
其實倆人的這一段友誼,現在看來就像有毒的關系。
梵高看到的是朋友情義、“失散的親人”,高更看到的則是對手之間的競爭。
梵高對于高更充滿了依戀:他在信中多次表達對高更到來的期盼和對其離開的恐懼,還稱高更為“強大的藝術家”。
而高更則是高高在上的自私:他在阿爾勒期間的書信(尤其是給朋友埃米爾·伯納德的信)充滿了對梵高的抱怨和鄙夷,堅信自己和梵高在各方面都截然不同。
歷史的真相無從知曉,最終,這個事件可能永遠沒有讓所有人信服的答案。
——·3·聊聊高更——
高更夢想尋找到“未受現代文明浸染的伊甸園”,于是選擇了去往大溪地(法屬)。在海上漂泊了六十多天后,一踏上這方天地,他就開始了抱怨:因為這里遠非他想象的島嶼天堂,而是被殖民一百多年的歐洲投影。在1767年至1848年間,四分之三的大溪地原住民死于歐洲人帶來的天花、麻疹,更糟糕的是本土文明幾近消亡。
雖然他仍然會寫信給朋友們抱怨、給梅特畫餅,但也忙碌地開始了島上新生活。

梅特·索菲亞·加德(Mette-Sophie Gad)在高更離開歐洲后,獨自撫養五個孩子。(上圖即是高更為梅特的畫像)。
由于高更幾乎沒有提供經濟支持,梅特找到了教法語的零工,另外一家六口人偶爾會收到丹麥娘家的支持,才得以維持著日常生活。日時艱辛,他們唯一的女兒和二兒子都在剛成年就早逝。
事實就是,正是因為高更的離開才直接導致了家庭陷入貧困。在當時女性工資僅為男性的30-50%,且沒什么晉升機會。1899年之前,丹麥還不允許已婚女性獨立管理財產,需要丈夫授權。19世紀的歐洲,"家庭"是女性唯一歸宿,獨自養家是"失敗",而梅特作為單親母親時刻面臨著社會的歧視。
比如出行:當時的女性可獨自上街、訪友,但夜間或長途旅行需男性陪同。工作上,男性可外出求職,女性則留守家庭。梅特從法國巴黎遷居丹麥哥本哈根已是巨大的、幾乎不能完成的挑戰。高更所謂的 “追尋真實”,對留在文明里的家人而言,不過是一場漫長的拋棄。
梅特始終未能真正擺脫在這個社會結構中,由于丈夫缺席帶來的經濟與社會困境。她這種狀態,也是19世紀末歐洲女性處境的縮影。
而從世俗倫理道德來說,高更棄家出走,有藝術上的成功,也有他的失敗。他本來從世俗生活中出走,但最后又走回了婚姻生活之中。這好像說明了即使出走到大溪地也無法解救。出走歐洲是第一次逃避,在大溪地先后與兩名未成年少女結婚,是他第二次逃避。
不知道最后在死神的親吻面前,高更有沒有確認到逃避的意義。

“沙灘上的大溪地女人”(Femmes de Tahiti),1891,巴黎奧賽美術館館藏

“什么是新的?”,1892,德累斯頓現代大師畫廊館藏
這幅畫的標題更像高更向自己提問:逃離了歐洲,來到大溪地,可是新的生活,似乎只是換了個地方的迷茫。那些他以為的 “原始”,已經混合著殖民碎片,而他,只是找不到答案的異鄉人。

“馬提尼克島的海岸景觀”(Coastal Landscape from Martinique),布面油畫,1887,丹麥新嘉士伯美術館館藏
短短的幾千字,很難寫盡高更其人其才。他的創作借鑒了塞尚、伯納德,而帶他入門的畢沙羅更指責他剽竊大洋洲藝術。
對于高更來說,他在技法上,表現粗糙,完全背離了學院派,沒有“形”;而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又不再以印象派的光影技法來進行,也沒有“神”。他把形體壓縮為扁平色塊與粗黑輪廓,使畫面從“再現”轉向“象征”。
這種反寫實的語言,將色彩本身提升為意義載體:朱紅不再是蘋果,而是祭祀禮儀;孔雀綠不再是樹蔭,而是神秘。所以他的作品,很難從常規審美來肯定,但他的創新之處就在于,他要“以畫表心”,這個口號一喊出來,就非常容易被當時的新一代藝術家們接受。也因此,他啟發了納比派、野獸派、表現主義和原始主義、抽象主義。
我們總愛給藝術家加上偏愛的濾鏡——仿佛只要作品足夠好,就能原諒所有錯誤。仿佛天才就該任性,偉大就可以不管不顧。
可事實是,藝術家首先是人,他做的選擇像是把石子投入湖水,激起的漣漪會打濕身邊人的生活。
英國作家毛姆以高更為原型創作了小說《月亮和六便士》,他這么寫著:“制造神話是人類的天性。對那些出類拔萃的人物,如果他們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詫異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們就會如饑似渴地抓住不放,編造出種種神話,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熱。傳奇中的一些小故事成為英雄通向不朽境界的最可靠的護照?!?/p>
而高更在寫給妻子梅特的信中,認為自己:“……我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我深知這一點。正因為我是這樣的人,我才甘愿忍受這么多的痛苦,為的是能夠追求自己的事業,否則,我會認為自己是個流氓……”

《阿雷奧斯的種子》(Te aa no Areois, 1892)
高更讓人容易聯想到另一位任性的浪子:卡拉瓦喬,他們的人生都是一場漫長的、不斷主動逃離的流亡。他們都成為了自己世界的局外人,在放逐中追求不被約束的自由。
而兩人也總在不停的質問:神明到底站哪一邊?
可悲的是,他們渴望救贖,卻又把救贖涂抹成毫不掩飾的欲望。

《捧果籃男孩》Boy with a Basket of Fruit,卡拉瓦喬,1593

“甜蜜的夢”(Nave Nave moe, 1894)。
高更一再抱怨著 “這里滿是歐洲的影子”,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殖民者的一員,他用歐洲人的視角 “捕捉” 原始風情。而那些畫面里的 “原始”,更像他對抗歐洲文明失望的精神寄托。
下圖是高更筆下認真創作時的自己,大約畫于1892年左右。這完全符合他在1895年寫給威廉·莫拉德的信:“我的面前是大海,還有莫雷阿這座每隔一刻鐘便會呈現出不同模樣的島嶼。只需要一塊纏腰布,僅此而已。不必忍熱,也無需挨凍。”

1985年,高更第二次返回到了大溪地,畫展失敗的懷才不遇和生活困苦再加上梅毒對身體的侵蝕(他不承認),他過得并不好。
高更決定在死之前,創作一幅大尺寸的油畫,這便是他最大的作品,也是他認為自己最好的作品。
這就是著名的:《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
高更這樣描述自己:“在死之前,我心無旁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這幅畫中,在糟糕的環境下,我體會著一種痛苦的激情,我的想象如此清晰,它無須任何糾正,也不帶有絲毫倉促之感,讓生命得以從中迸發。畫里嗅不到一絲模特兒的難聞氣味,也不存在專業性和所謂的規則,我向來無視規則,盡管有時免不了會有些忐忑?!?/p>
高更在這時終于洞察了命運,在此之前,他已經走了很遠。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Where Do We Come From? What Are We? Where Are We Going?),布面油畫,1897,波士頓美術館館藏
這幅畫觀看是從右到左的順序,從右下角熟睡的小嬰兒開始,到最左邊蜷縮著的老人結束。在畫面中央,一個雌雄同體的人站著伸手去夠一個水果。
高更是這樣描述的:
“這幅油畫寬四米五,高一米七。上面兩角是鉻黃色的,左邊一角寫有標題,右邊一角是我的簽名,好似一幅畫在金色墻壁上、兩角已經磨損的濕壁畫。右下方畫著一個熟睡的嬰兒,還有三個坐著的女人。兩個身穿紫色衣服的人彼此吐露著自己的心思;另一個人坐著(身形看上去被刻意描繪得很高大),一只手臂舉起,驚詫地望向這兩個敢于思考自己命運的人。中間的人物在摘水果。兩只貓在一個孩子旁邊。一只白色的母山羊。一尊神像,雙臂神秘且富有韻致地抬起,似乎指向另一個世界。一個坐著的人用右手支撐著身體,好像在聆聽神像的述說;最后是位風燭殘年的老嫗,她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放任自流;……在她腳邊有一只奇怪的白鳥,它的爪子抓著一只蜥蜴,代表著空寂無謂。這一切都發生在森林中的溪流邊。背景是一片海,還有臨近島嶼的山脈。”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局部1)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局部2)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局部3)
完成這幅作品后,高更嘗試自殺,但是他還是活了下來,因為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一幅作品是高更的“精神遺書”。同年十一月里,高更在給埃米爾·舒芬內克的信里寫:“Je ne copie pas la nature, je l’interprète pour exprimer ce que j’ai dans l’ame?!保ā拔也粡椭谱匀?,我解釋它,以表達我靈魂里的東西。)”
“真正的富有,是聽見靈魂的吶喊,并敢為之付出一無所有的代價?!备吒谶@一點上付出了一切。

上圖是高更在生命的最后一年為自己所作的畫像,作品名為《高更的最新肖像》(Le Dernier Portraitde Gauguin, 1903)
高更于公元1891年第一次登上大溪地,在他的信中,字里行間可見對歐洲文明的厭棄、對大洋洲海島文明原始風貌的向往。期間他返回過一次巴黎舉辦畫展。1895年,高更第二次赴大溪地,此生未再返回法國。大約六年后,他因生活窘迫、追求更原始的生活,遷往了太平洋中南部、更加“野蠻”的馬克薩斯群島的希瓦瓦小島上,并在此渡過了人生中最后的兩年。
去世后的高更,被安葬在小島的公墓中?!拔覀兿蚝翁幦ィ俊边@就是他人生旅程的最終歸宿。
如高更所愿,他終于長眠在遠離歐洲文明的原始島嶼,實現了一生的逃離。
“野蠻于我則是一種新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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