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敗80周年，沒有首相談話，“石破見解”難產？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廣播《停戰詔書》的形式，正式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今年是日本二戰戰敗投降后的第80個年頭。

據央視新聞報道，8月15日，日本農林水產大臣小泉進次郎參拜了靖國神社。這是自石破內閣成立以來，首次確認有內閣成員進行參拜。當天，日本首相石破茂則以自民黨總裁名義向靖國神社供奉了“玉串料”（祭祀費）。靖國神社供奉有二戰甲級戰犯，是日本軍國主義發動對外侵略戰爭的精神工具和象征。

當天，日本“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舉行。石破茂就任日本首相后首次出席該儀式。他在講話中沒有提及日本侵略亞洲各國的加害責任。他稱，“現在必須把那場戰爭的悔恨和教訓深深地銘記在心。”

在這個特殊節點，石破茂做出何種表態，成為觀察當前日本官方歷史觀的重要窗口。

1945年在山東津浦前線，日軍向我軍投降。中國軍網 圖

回顧過往，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50周年時，時任日本首相村山富市發表談話，承認日本過去實行錯誤的國策，走上戰爭道路，“殖民統治和侵略給許多國家、特別是亞洲各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損害和痛苦“，“謹此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史稱“村山談話”；日本戰敗60周年時，時任首相小泉純一郎發表談話稱，日本要對過去的殖民統治和侵略表示深切的反省和由衷的道歉，堅持走和平國家之路。

到2015年，時任首相安倍晉三在8月14日發表戰后70周年談話，僅以回顧歷屆內閣歷史認識的方式間接提及“反省”和“道歉”，并聲稱戰后出生的日本人不必肩負“謝罪的宿命”。

80周年之際，日本首相石破茂“難”字當頭。石破政府原計劃發表由內閣會議審議的首相談話，但為避免激化自民黨內保守派的反彈，選擇繞過內閣會議，不以官方身份發表相關談話，而考慮以首相個人名義發表“見解”。7月，自民黨在參議院選舉中失敗，要求首相下臺的聲音漸高，石破對于發表80周年見解的時機出現了遲疑，被認為擔心助長“倒石破”動向。

據時事通信社報道，石破茂已決定推遲原計劃在8月15日發表的首相見解，將探尋其他時機，雖然曾考慮日本簽署投降書的9月2日，但也在日本國內引發了許多反對聲。石破茂強調，“80年是一個重要的節點”，并未放棄發表見解的打算，而如何發聲、何時發聲將是一個考驗。

石破茂擔任首相后曾發表“必須牢記慘痛記憶和歷史教訓，不再重蹈戰爭覆轍”相關言論，對此，中國外交部今年6月表示，以正確態度認識和對待歷史，以實際行動體現對侵略戰爭的反省和道歉，是日本戰后重返國際社會的重要前提，事關中日關系政治基礎，事關日本與鄰國關系，事關日本的國際形象。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日本又一次面臨歷史之問、道義之問。昭昭前事，惕惕后人。

想為檢證戰爭發聲

“為什么發動了戰爭，為什么未能避免（戰爭）。在80周年之際，對這些事情進行審視非常重要。”石破茂今年1月在國會上說道。

據《日本經濟新聞》報道，石破茂曾在多個場合指出，“把‘敗戰’稱作‘終戰’，就會看錯事情的本質。”這是他父親、曾任鳥取縣知事和自治大臣的石破二朗所說的話。戰時，石破二郎曾作為陸軍司政官前往印度尼西亞的蘇門答臘島。1955年左右，他擔任建設次官審批下屬文件時，不認可其中“終戰”的用語，堅持改成“敗戰”。

報道稱，石破茂在閱讀父親同僚撰寫的回憶錄時，看到上述內容深受觸動，在其父親去世后決心進入政界，并探究為何日本會一頭扎進那場戰爭。

今年3月，石破茂訪問了太平洋戰爭末期日美激戰的硫磺島（東京都小笠原村），成為首位出席日美聯合慰靈式的日本在任首相。當時石破表示，“我的政治導師田中角榮先生曾說：‘只要經歷過那場戰爭的人還在國家的中心，日本就沒問題。但當這些人不在了的時候，就可怕了。所以必須讓大家好好學習。’”

據日媒報道，石破原本計劃在8月15日“終戰紀念日”發表以戰爭檢證為核心的講話。按照過往慣例，正式的“首相談話”應通過內閣會議審議后發表，但石破政府認為，為避免歷史認識問題再次激化，首相發表個人看法為好。于是石破從4月開始考慮設立專家會議，希望對開戰經過等進行檢證，并將見解整理成文件對外發表。

即便如此，自民黨保守派還是表達了強烈的反對立場。保守派議員聯盟“捍衛日本尊嚴與國益會”5月7日向石破茂提交了一份請求書，要求政府放棄由專家會議對二戰進行相關檢證工作。

保守派團體“日本會議”進一步向首相施壓，8月7日發布聲明，反對石破茂發表戰后80年的“見解”。聲明稱，“如果是因為在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年份恰好身為首相，而想留下帶有分量的言辭，那就是出于私欲的傲慢行為。”

日本中央大學日本政治史教授中北浩爾稱：“既然首相如此執著，為什么不更周到地準備？政權運營缺乏戰略性，這里也體現得很明顯。”

石破茂曾有意向學者征求意見，以私人咨詢的方式來總結見解內容，但因美國關稅問題疊加選舉后的政局震蕩，并未來得及推進相關工作。當年安倍在發表70年談話時，設立了有識者懇談會，提前半年召開首次會議，確保了討論時間，并公布了會議要旨。

“70年談話就是全部”

從石破歷次發言表態可以觀察到，他的關注點在于，為了不再發動戰爭需要做些什么。日媒稱，在歷史認識方面，石破并無推翻2015年“安倍談話”的打算，也不打算對亞洲展開“謝罪外交”。但是自民黨內仍有不少人擔心，80年談話會覆蓋“安倍談話”。

前經濟安全保障相小林鷹之甚至直言：“70年談話（安倍談話）就是全部。”還有自民黨保守派議員對媒體稱：“在安倍談話中，已決定不再讓下一代繼續道歉。沒有必要每隔10年發表一次。”

安倍在2015年的談話中回避直接提及“侵略”“道歉”等關鍵詞，還聲稱戰后一代無需繼續謝罪。新華社當時評論，“安倍談話”非但沒有超越20年前“村山談話”的高度，反而試圖以此給戰后日本政府以反省、道歉為主線的歷史認識畫上句號。不過，在日本國內，始終有不同的歷史觀在激烈碰撞。

“安倍談話盡可能讓左右各方的國民都能認同。”曾在安倍晉三政府擔任安保法制有識者會議成員的慶應大學教授細谷雄一稱，這是一種平衡。“如果打開潘多拉的盒子，就會產生新的歷史問題。”他不主張石破發表80年見解。

立憲民主黨黨首野田佳彥近日則指出，“遺忘歷史的發言太多”，要求首相重新發表明確的見解。石破6日在沒有提及具體內容或時間的情況下回應稱：“形式無論如何，為了避免遺忘、為了不再發動戰爭，發表聲明是必要的。”

今年5月29日，石破茂在東京舉行的第30屆“亞洲的未來”國際論壇上發言，表示必須牢記慘痛記憶和歷史教訓，不再重蹈戰爭覆轍。日本戰后走和平國家之路，這一點今后也不會改變，將在反省過去歷史基礎上不做侵略國家。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林劍表示：“2024年11月，石破茂首相在秘魯利馬同習近平主席會見時曾表示，日本秉持‘正視歷史、面向未來’的精神，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此次石破茂首相進一步表示日本要反省歷史，牢記歷史教訓，不再重蹈戰爭覆轍，我們對此予以重視。”

林劍指出，“中日四個政治文件確立了‘以史為鑒、面向未來’的重要政治原則，日方作出過嚴肅政治承諾。我們希望日方深刻反省歷史罪責，認真汲取歷史教訓，本著對歷史、對人民、對未來負責任的態度，同一切美化、掩蓋侵略歷史的行為徹底切割，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以實際行動取信于亞洲鄰國和國際社會。”

石破是繼承“村山談話”，抑或刷新“安倍談話”，還是提出“左右逢源”的見解，值得密切觀察。至于發表的時機，分析普遍認為，或許不可避免受到黨內政斗以及“倒石破”動向的影響。

日本政治學者五野井郁夫對日媒表示：“對海外來說，日本現在想做什么、在想什么，可能不明確，而談話就是向全世界傳達日本立場的工具。這一意義在50年的村山談話、60年的小泉談話、70年的安倍談話中并無改變。”他指出，日本要在道歉與反省的基礎上繼續推動戰后國際社會的和平，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