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拍攝地后提出重拍要求，承制方能否拒絕？

【原創】文/汐溟

影片承制關系中，承制方拍攝制作的影片需通過委托方的審核。對于影片質量，委托方享有最終決定權，如其對質量不予認可，有權提出修改、補拍或重拍的要求。若拍攝涉及多地，委托方在某地拍攝時并未提出異議，待離開后提出重拍要求，承制方能否拒絕？

約定

甲、乙簽訂影片承制合同，約定甲委托乙拍攝影片，制作費為6000萬元，該費用為打包價，包含乙為完成影片拍攝的所有費用。劇本由甲提供，乙應該按照甲提供的劇本拍攝。拍攝地包含泰國和國內海南、上海和北京。影片應由甲審核確認，對于影片質量，甲有最終決定權。如甲對影片質量不予認可，有權要求乙補拍或重新拍攝。甲委托制片人參與影片的拍攝，代甲履行監督管理職能。

履行

簽約后，乙先后完成泰國、國內海南、上海三地的拍攝。北京拍攝期間，甲提出先前部分素材質量存在問題，要求乙對泰國、海南、上海三地的部分劇本重新拍攝。

爭議

甲認為，合同約定若甲不認可影片質量，有權要求乙重新拍攝，其提出該請求具有合同依據，乙應該配合。如乙拒絕，應構成違約，需承擔違約責任。乙主張，合同盡管約定甲有權提出重新拍攝的要求，但該要求應該在拍攝地提出，離開拍攝地后提出該要求，乙需要重新回到拍攝地拍攝。因泰國為境外，且海南、上海與北京距離遙遠，若重新拍攝將產生巨額的交通成本；而且，劇本大部分已經拍攝完畢，影片即將殺青，許多演員和工作人員已經離組，若重新將其召回，不但需承擔的差旅成本，而且要額外支付酬金。甲對此不予認可，認為合同并未約定其行使驗收權的時間，其在殺青前提出重拍要求并不違約。

評析

甲委托乙拍攝影片，雙方之間構成委托合同關系。案涉合同約定，對于影片質量，甲有最終決定權。如甲對影片質量不予認可，有權要求乙補拍或重新拍攝。同時《民法典》第九百二十二條規定，受托人應當按照委托人的指示處理委托事務。據此，甲如對影片素材質量不予認可，有權向乙提出重新拍攝的要求。但是，雙方當事人仍應遵循《民法典》第六條確定的公平原則，合理的確定雙方的權利和義務。而且，案爭合同是商事有償委托合同，甲提出重新拍攝的要求，會造成乙成本的增加，影響到乙的經濟利益，特別是在制作費系打包價的情形下，乙返工導致工作量的增加及成本的額外負擔無法再向甲主張，故在甲作出的指示對乙的權益有重大影響時，甲的該項合同權利應該誠信行使，應符合公平的原則，其權利請求并非毫無限制。在此基礎上，乙也非無條件服從甲重新拍攝的請求。乙享有一定的抗辯權。具體分析該案：

首先，案爭合同雖然沒有約定驗收期，但甲委托乙拍攝影片，制作費為固定的打包價，出于誠信，甲應考慮到乙的成本支出，在保證影片質量的前提下，盡量為乙節省拍攝成本；影片的拍攝涉及多地，泰國屬于境外，海南和上海與北京相距很遠，如補拍或重拍，會有高昂的交通成本。因此，甲應該在拍攝地審核影片素材質量，如有重拍要求，應該在拍攝地提出，離開拍攝地時無異議，視為甲確認拍攝素材質量。

其次，盡管甲委托乙拍攝影片，但也并未放棄監督管理權，甲委派制片人進組代其行使委托方權利，一方面制片人跟組拍攝，對于拍攝的質量隨時有驗收權，如有不同意見，可在片場提出重拍要求；另一方面，對于影片的拍攝進度，甲完全了解，即便其在拍攝期間未審核影片，在某地拍攝完成后也可先驗收，待確認質量后再允許乙開始下一個拍攝地的工作。甲在拍攝期間未提出質量問題，至遲在離開拍攝地時應該提出卻也未提出，應視為該拍攝階段的素材通過了甲的審核。

再次，甲指派制片人在片場監督乙的拍攝工作，拍攝期間制片人未提出異議，某一拍攝地拍攝工作結束離開時，甲也未提出質量問題。甲的前述系列行為，使乙產生甲已認可其拍攝素材質量的信賴。基于該信賴，乙開啟下一個拍攝地的拍攝。乙之信賴應該得到保護。甲不得作出前后沖突的意思表示，否定先前行為的效力。

第四，如果服從甲的指示，返回拍攝地重拍，一方面，泰國、海南、上海距離北京位置遙遠，乙需承擔高昂的交通成本；另一方面，部分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工作完成后已經離組，聘用合同已經履行完畢，將其召回應重新簽訂聘用合同，此時演員是否存在檔期、攝制組工作人員是否已進入其他劇組拍攝無法確定，將其重新召回存在困難。即便均重新回組，乙同樣會負擔額外的交通住宿成本以及勞務成本。

綜上，甲未誠信的行使驗收權，在不當的時間提出重新拍攝請求，乙基于甲先前系列行為產生甲已認可影片素材的信賴，進而推進下一拍攝地的拍攝并同意部分人員離組。甲的重拍要求會不合理的增加乙拍攝成本，損害乙的利益，顯失公平。乙拒絕甲的請求，具有合理性，其抗辯主張，能夠成立。

參考判例：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108號 最高人民法院（2017）最高法民再412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