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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大學食堂素食論戰:個人道德選擇還是資本邏輯擴展?
一.素食主義的“綠色面紗”與資本邏輯
近年來,德國高校與都市連鎖餐飲場所紛紛將“素食主義”納入其運營策略的核心,在環保、可持續、動保倫理等話語加持下,這一飲食趨勢正獲得前所未有的制度化與規范化。作為典型案例,海德堡大學主校區的ZeughausMensa(老城主校區食堂) 每周已設立兩天的“純素食日”(VeganerTag),餐廳當天不再提供任何動物性產品,包括魚類、奶酪與蛋制品。柏林自由大學與柏林工業大學則更進一步,在校屬食堂中推行占比高達68% 的純素菜單,并強調其對“氣候校園”的積極貢獻。

海德堡大學老城食堂素食日一角,標簽上寫明了該餐品為純凈素食。
與此同時,城市街區中興起的一家本地網紅面包店(以下稱“面包時光”)也逐漸走紅于社交媒體與可持續生活圈。這家面包店自開業以來便主打“全素產品”,包括三明治、蛋糕與酵母面包,并公開標榜其所有產品遵循德國“Bioland”有機標準,避免使用任何動物性原料。其宣傳語中頻頻出現“從農田到面包”的環保承諾、“以植物為主”的未來主義飲食觀,以及諸如“為地球負責的每一口”的道德召喚。這類包裝,使素食主義在當代德國迅速從個人選擇演變為社會潮流與商業語言。
然而,這些變化背后的動力是否如表面那般“純凈”值得反思。盡管素食主義確實在環境保護、動物倫理方面具備一定積極意義,但素食政策的制度化趨勢與資本運作邏輯之間的關系卻遠非簡單一致。這一決策也帶來了學生群體乃至整個社會素食主義者和非素食主義者之間的激烈論戰。
更重要的是,素食主義在德國社會的盛行,實則是以環保敘事為面紗,遮蔽了以成本壓縮為核心的資本驅動邏輯,并將其帶來的結構性張力偷換成了消費者之間的內部對立。
1、環保還是剝奪?素食主義下的群體對立與制度性遮蔽
伴隨“素食日”制度化的推行,德國高校食堂與連鎖餐飲的素食化改革逐漸引發消費者群體內部的明顯分裂。原本在氣候議題上并肩而立的學生,在日常飲食的權利訴求面前,迅速演變為“素食主義者”與“非素食者”的陣營對立。而這種對立,并非完全源于價值觀的沖突,而更可能是制度性安排與資本邏輯推波助瀾的結果。這一趨勢下,不同消費群體之間的矛盾也日益顯現:一方面,素食主義者享受著理念上的勝利與“道德消費”的優越感;另一方面,尤其是低收入背景的學生,其在素食日中面臨蛋白質攝入受限、飲食選擇單一甚至價格上漲的現實問題。這些矛盾的表象,常被媒體與機構解釋為“飲食觀念的沖突”或“文化多元性的挑戰”。

海德堡大學食堂的素食日宣傳圖
在海德堡大學主食堂實施每周“純素食日”后,一部分來自經濟條件相對有限的學生開始表達不滿。正如德國專業餐飲資訊網gv-praxis 所報道,盡管數據顯示學生的肉類消費有所下降,但這并不一定意味著自愿選擇,而更可能是“結構性缺失”所致。許多學生發現,他們在“素食日”期間,難以在食堂內以可負擔的價格獲得動物蛋白,而所提供的素食選項,如罐裝豆類、冷凍蔬菜沙拉,不僅營養單一,且口感與飽腹感遠遜于其他熱食。這一政策,在實際上削弱了經濟弱勢學生維持營養均衡的可能性,卻被官方包裝為“為環境負責”的選擇。尤其是大學食堂,本應是德國對經濟弱勢學生的一大福利。以海德堡大學為例,學生在該食堂的支付價格為100克食物0.92歐,而校外人士則需要支付1.94歐。但這個價格是所有食物通行的,換言之,0.92歐你可以買到100克雞肉,但100克土豆或是冷凍鷹嘴豆你也需要支付同樣的價格。這就使得低收入學生群體對于素食日怨聲載道。
與此同時,素食主義者群體中的聲音則更具攻勢。他們認為學校仍未走得足夠遠,部分激進學生組織批評“素食日”只是資本為了成本優化的門面,真正意義上的可持續飲食改革尚未發生。左翼學生聯盟 SDS 曾在校內發起活動,要求校方在所有菜單中減少動物蛋白,徹底實行植物基食譜。他們呼吁,不應僅僅把素食作為“例外日”,而應成為新常態,以體現對地球與動物的真正尊重。
而在更廣泛的社交平臺上,如 Reddit、X等,素食與非素食的對立進一步情緒化。有素食學生表示:“我支持環保,但食堂的素食食物真是糟糕,吃兩天就胃不舒服。”另一邊,非素食學生則反問:“你想吃素沒人攔你,為什么要剝奪我吃雞蛋或雞肉的權利?”在《Ruprecht》校報一篇評論文章中,作者直言指出,“環保素食”政策已成為一種“道德綁架”,學校以理想主義旗號行資源削減之實,卻讓弱勢學生承擔了最大代價。
這場看似關于“飲食選擇”的公共爭議,其核心焦點卻往往被有意無意地引導而發生偏離。制度設定者與運營機構通過“綠色口號”的傳播,將社會焦點從“誰決定吃什么”轉移為“誰配吃什么”,于是原本可以團結一致爭取資源公平的消費群體,被重新劃分為對立的陣營。在這個過程中,資本與管理機構不僅規避了提高菜單質量與多樣性的責任,還巧妙地將資源壓縮后的張力甩給了最無力左右局勢的普通學生。簡言之,“素食主義者 vs 非素食主義者”的輿論戰,并非天然存在。它往往是政策制定者和商業機構在成本優化邏輯下構建的“虛假對立”,其目的是利用群體內部分化掩蓋上層結構的資源再分配策略。真正的問題不是學生吃不吃肉,而是誰決定學生能不能選擇吃肉。環保與否,或許只是其中最表面的一層綠紗。
2、從理念到市場:德國素食主義的資本路徑與消費再塑
德國向來被視為全球素食主義興起的重要陣地之一。在過去十年間,這一飲食文化從邊緣價值取向逐步走向主流生活方式,不僅影響了城市中產的消費選擇,也逐漸重構了大學食堂、超市貨架甚至快餐行業的產品結構。據德國聯邦農業部(BMEL)2023年發布的年度報告顯示,全國約有10%人口為嚴格素食或植物性飲食者,另有超過35%為“彈性素食者”(Flexitarier),即非完全戒除動物性產品但主動減少肉類攝入者。這種數量級的人群,為食品行業釋放出巨大的市場信號。
然而,素食主義從道德信仰轉化為“市場消費主張”的過程中,并非始終堅持其原初的倫理根基。相反,它正以越來越強的商業特征嵌入資本邏輯,并在潛移默化中重構著消費者的消費習慣與價值取向。首先,眾多資本力量已經深度滲透“素食產業”。如雀巢、聯合利華等食品巨頭近年紛紛推出植物肉、純素醬料與代乳產品,并收購小型環保品牌進行整合。在德國本地市場,一些看似獨立的“環保品牌”背后,實際早已被資本并購。例如知名植物飲料品牌 Alpro,雖以植物健康為核心形象,實則隸屬于達能;而“綠色純素”標簽常常成為高價商品的營銷工具,使得原本為平價取代肉類設計的產品轉化為“中產優越”的象征。
其次,德國本土的食物認證體系,如Bioland、Demeter等,也在被商業邏輯改寫。一方面,這些生態標簽本意是規范耕作方式、保護土壤與生態多樣性,但在實際流通體系中,往往成為資本用以提升溢價空間的技術手段。以本文所涉及的“面包時光”為例,其高調宣稱所有產品遵循Bioland標準、100%植物基不含動物性原料。但從供應鏈角度觀察,其使用的食材多為冷藏儲存后集中運輸,部分三明治還使用工廠預制醬料。這些操作流程與“本地、少加工”所標榜的生態理念顯然存在偏差,卻借助認證體系和視覺包裝得以在消費者心中建立起“環保、高質、健康”的聯想鏈。

德國眾多不同的有機食品標準
這一邏輯并未止步于產品層面,更深入地反映在消費者自身的身份建構上。德國文化社會學者 Tanja Schneider 指出,當今食品消費早已超越“營養攝入”的范疇,成為“日常生活中的道德表演場”。特別是在素食消費領域,購買環保、有機、純素產品往往附帶一種“價值觀正確”的象征性資本。而這正是市場最愿意推動的消費趨勢:在物質商品之外附加符號意義,拉高定價空間,同時培養消費者的道德依賴。
在校園食堂或連鎖面包店這樣以“公益”“可持續”為名運營的場域中,素食主義往往不再是“平權性的選擇”,而成為一種“默認規范”強加于所有人,特別是當傳統動物蛋白選項逐漸消失、價格進一步拉高之時,那些原本無力負擔“道德溢價”的普通消費者,反而成了被邊緣化的群體。
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這些由資本主導的飲食轉型并未從根本上解決環境問題或動物福利,反而通過選擇性的“素化表演”,將矛盾轉移至消費者之間。例如,大學食堂中的素食改革政策,在沒有配套低價蛋白替代、沒有結構性資源投入的前提下,僅通過“取消肉類”來節省成本,卻讓非素食者與素食者陷入相互指責。這種表面上的“道德爭議”,實質上掩蓋了資本壓縮預算、降低運營復雜度的制度操作。
德國素食主義的發展路徑已經越來越多地與市場邏輯深度綁定,其呈現出的道德光環,在消費社會中也正逐步轉化為資本牟利的工具與文化治理的手段。消費者之間的對立并非緣于理念不合,而是在有限選擇與標簽化機制下,被動卷入了一場由上而下制造的價值分化。
3、素食背后的運營算法:從大學食堂到網紅面包店的“高效”敘事
在德國當下快速素食化的浪潮中,大學食堂與連鎖面包品牌似乎正走在“環保先鋒”的最前線。但透過其道德化包裝,真正驅動政策轉向與產品設定的往往是更為基礎的考量:效率、成本、合規風險。素食化,在許多公共與商業廚房中,實質上成為一種管理流程最簡化、風險最可控的制度技術選擇。

德國的素食及純凈素食的標簽
食堂的“純素食日”菜單普遍由冷凍蔬菜、豆類罐頭、鷹嘴豆泥、簡單水煮的意大利面或通心粉等高穩定性原料構成。這類菜品可以提前數天加工并統一配送,無需現場復雜烹飪或分步加熱操作。人員配備上,熟練廚師的角色被壓縮,標準化操作成為主體;供應鏈方面,植物性原料易于儲藏、不易腐壞,庫存損耗與食品安全壓力均較低。
相比之下,動物性食材的處理則完全是另一種復雜生態。以肉類為例,在德國,食品法規規定:肉類必須始終儲存在 2°C 到 4°C 的溫度范圍內,且生肉與熟食需分離處理,使用獨立刀具、砧板與冷藏容器。一旦冷鏈中斷或溫度控制失敗,細菌如李斯特菌、沙門氏菌等極易迅速繁殖。以李斯特菌為例,在 6°C 條件下,其數量可在 24 小時內翻倍,輕則引發腸胃炎,重則在免疫力低下者中造成敗血癥或腦膜炎。在德國,肉類相關的食源性疾病依然是公共衛生事件中的高風險來源之一。
舉例而言,2020 年巴伐利亞州一所中學的校餐供應因肉類冷藏失誤導致 46 名學生集體食物中毒,追溯源頭發現:原料牛肉在運輸過程中溫度曾長達三小時處于 10°C 以上。雖屬意外,但足以說明:烹飪肉類并不能消除其全部安全隱患,反而增加了冷鏈、分區、熱鏈的多重責任。這也正是越來越多高校后勤與城市輕食品牌選擇“去肉化”的原因,不僅省錢,更減少了對管理規范性的依賴。
這種邏輯在“面包時光”中體現得尤為明顯。該品牌自創立起便堅持僅售全素面包與植物三明治,表面上是出于對環保與動物權益的堅持,但從運營角度看,這更像是一次對食品合規成本的精密規避。如果該品牌提供肉類產品,它必須額外購置冷藏柜,訓練員工遵守肉品交叉污染流程,甚至面對衛生局定期突擊檢查的合規壓力,而這些都將顯著提高運營成本。此外,素食產品更易集中加工、統一配送。許多植物基三明治所用醬料、配菜并非現場制備,而是由中央廚房提前制作后運至門店。與之相對的,含肉三明治的制作要求遠更嚴格:必須當天處理、獨立加熱、及時售完。這些差異不僅增加設備與人力負擔,也提高了日常運營的不確定性。

文中舉例的面包時光所出售的鱷梨蛋三明治,純素食,在慕尼黑地區的售價為5.6歐。
因此,無論是大學食堂還是網紅面包店,其“去動物性”策略往往并非源自單純的倫理選擇,而是在實際運營中經過深思熟慮的成本優化手段。它在回避食品安全風險、合規成本的同時,也以“道德正確”的語言獲得消費者的接受甚至贊譽。換言之,環保話語在這里成為資本邏輯的潤滑劑,而不是其本質驅動力。這種結構性安排在外觀上充滿理想色彩,實則以最低風險、最高控制權的方式處理著“飲食政治”,這不是拒絕肉類本身,而是拒絕由肉類所帶來的一整套高風險、高復雜、高維護成本的制度負擔。而最終承擔其后果的,往往是那些原本就缺乏選擇能力的消費者:他們既沒有參與定價,也沒有參與決策。
4、標簽化飲食:素食主義如何被制度化為消費分裂的工具
伴隨著“素食日”政策和植物基產品在高校與商業空間中的持續推廣,飲食選擇正被悄然轉化為一種道德符號結構。過去,素食是基于信仰、健康或環保理念的個體選擇;但當食堂取消非素選項、當連鎖品牌高調推廣“純素菜單”,素食便逐漸被制度化為某種“正確”的消費姿態,而非平等選擇的一部分。
在這種制度引導下,消費者被潛移默化地劃分為“自律、環保、進步”的素食者與“落后、不環保、不道德”的非素食者。標簽取代了理解,也中斷了選擇的連續性。尤其是在資源有限的學生群體中,這種劃分往往帶來更現實的后果:經濟壓力下的學生無法自由選擇,反而要面對“道德壓力”。他們既負擔不起外出就餐的成本,又在校內素食日中難以攝取足夠蛋白質,卻同時被暗示“不素”即“不善”。

海德堡大學食堂素食日的日常菜品,作者實拍。
以麥當勞在德國推出的植物肉雞塊(McPlant Nuggets)為例,這款產品售價為 €5.69(6塊),而傳統雞塊(Chicken McNuggets)售價約為 €7.19(6塊)。看似素食更便宜、可及性更強,但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或適應它的營養結構或口感。在許多人的消費經驗中,“便宜”不等于“適合”,更不意味著“有尊嚴的選擇”。當素食成為標準化菜單、成為唯一選項時,它就不再是一種可自由接納的理念,而是帶有壓力與排他性的制度結構。這種由制度設定推動的標簽化,不僅將“吃什么”變成了“你是誰”的社會標志,也加劇了群體之間的誤解與指責。在社交平臺與學生社群中,關于“是否吃肉”所引發的沖突愈發頻繁,而真正應被質疑的,食堂是否保障營養平衡、商家是否利用環保話術掩蓋成本操作,卻往往被輿論所忽視。
飲食不應是道德試煉場,而應是自由、尊重與可選擇性的體現。當制度利用道德敘事遮蔽其管理目標時,消費者之間的對立便不再是理念之爭,而是一種被動卷入的結構性沖突。
結語:素食化的真實動力是成本,而非倫理
從大學食堂的“純素食日”到連鎖面包店的“全植物基”戰略,再到快餐巨頭將植物雞塊納入標準菜單的定價策略,我們看到的并不是一場由倫理驅動的飲食革命,而是一次由成本優化、流程簡化、風險規避共同構成的結構性轉型。素食主義,在制度與商業話語中,已從一種價值立場悄然演變為一種運營工具。
大學后勤以“環保”之名大幅削減動物蛋白的使用,從而規避高額冷鏈成本、復雜廚房管理與高風險的食品衛生標準;面包店則通過拒絕肉類產品來降低設備投入與合規壓力,將產品統一流程化、工廠化,借“有機認證”提升售價與品牌聲譽;甚至像麥當勞這樣的企業,也在素食產品上實現了與傳統肉類相近甚至更優的利潤結構,完成了資本與意識形態之間的精準對接。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核心事實:素食制度化的背后,是結構性成本壓縮對運營邏輯的持續驅動。環保只是敘事的門面,消費自由與選擇權的剝奪則常常被巧妙掩蓋于“道德正確”的語言之中。在這場飲食轉型中,那些最無權參與決策的消費者,往往是最先被影響、最難發聲的人。
當素食主義不再是一種主動選擇,而成為制度規定的結果,其“道德優越性”就逐漸失去了正當性;而當選擇被收編進預算表、營養被讓位于流程效率,所謂“可持續飲食”也就只能在表層敘事中自洽。真正被持續的,或許不是地球,而是一套越來越精密的管理系統,以及對消費者順從性的微妙調控。
消費者們更應意識到,環保理論和環保人士不該在此資本戰中成為眾矢之的,多樣化并互相尊重的社會才是當代人應共同努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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