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當熱搜成為刑場，每一個點贊都是劊子手

插圖 |鑒片工場 ?《惡意》電影海報

來牧寬、姚文逸聯合執導的《惡意》以一起濱江三院雙人墜樓案為敘事支點，通過資深媒體人葉攀（張小斐 飾）的調查過程，構建了一部融合懸疑類型與社會批判的當代寓言。影片突破傳統犯罪片框架，將網絡暴力的“無形之刃”轉化為具象化的敘事張力，其核心價值體現在三重維度：技術層面，采用“多視角羅生門”敘事結構與“數據洪流”視聽語言，實現懸疑類型的形式創新；表演層面，梅婷以“窒息感”演技塑造的崩潰母親尤茜成為年度銀幕經典，張小斐則完成從喜劇到正劇的顛覆性轉型；社會層面，通過“媒介審判—群體極化—真相異化”的劇情鏈條，直指算法時代的倫理困局。正如編劇陳思誠所言：“這部電影不想提供答案，只想讓每個鍵盤前的人照見自己”。

該片將于7月5日上映，下文筆者將從導演們以“作為社會鏡像的懸疑敘事”到“在類型框架中植入社會批判”、“在克制與爆發間重構角色弧光”三個維度，以及陳思誠監制下的“當電影照見現實”來為大家解析。

案件羅生門：真相在算法中溶解

《惡意》的表層敘事圍繞濱江三院護士李悅（陳雨鍶 飾）與患者家屬尤茜之女靜靜（楊恩又 飾）的墜樓案展開，但導演并未陷入“誰是兇手”的類型窠臼，而是通過三重敘事視角的嵌套，解構真相的絕對性。媒體人葉攀的調查報道構成第一重視角——她依據監控片段與社交媒體線索，先后將李悅與尤茜推上輿論風口，卻在受眾點擊量與廣告收益的誘惑下，逐漸偏離客觀報道原則。第二重視角來自尤茜（梅婷 飾）的主觀回憶，通過碎片化閃回揭示其作為單親母親的精神困境，以及女兒生前遭受校園霸凌的隱秘過往。最終，黃軒飾演的神秘程序員破解醫院監控系統漏洞，揭露墜樓事件實為女孩自主選擇，而網絡暴力的持續發酵才是將尤茜推向崩潰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種敘事結構暗合法國哲學家讓-弗朗索瓦·利奧塔的“后現代狀況”理論——在算法主導的信息時代，真相不再是單數的“Truth”，而是復數的“truths”。正如導演姚文逸在首映禮上所說：“我們想展現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當每個人都握著‘真相碎片’時，如何在社交媒體上拼湊出怪物”。影片中反復出現的“刪除鍵”意象極具象征意義：葉攀刪除采訪錄音中的關鍵片段以強化戲劇沖突，網友刪除質疑網暴的評論以維護“正義”立場，而最終字幕“沒有一片雪花愿意承認自己是雪崩的原因”，則將個體行為與群體暴力的辯證關系推向高潮。

從“粉發女孩”到“劉學州事件”的影像轉譯

影片對網絡暴力的刻畫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植根于近年來中國社會的真實案例。尤茜女兒因“單親家庭”身份遭校園霸凌并最終墜樓的情節，明顯是2022年“粉發女孩”事件——后者因染粉色頭發被網暴抑郁離世；葉攀為追求流量編造“護士虐童”謠言的橋段，則映射了2021年“成都49中事件”中媒體的失實報道。更值得關注的是，導演通過細節考據還原了網絡暴力的傳播鏈條：從某博熱搜話題的刻意引導（如#白衣惡魔李悅#閱讀量1.2億），到某音“正義感”剪輯的病毒式傳播（某視頻播放量破5000萬），再到每一個環節都可在現實中找到對應樣本。

這種“劇情真實性”的追求，使《惡意》超越了普通懸疑片的娛樂屬性。影片中“每個網暴參與者都未使用臟字，卻通過‘正義’的修辭完成了集體施暴。這正是當前網絡生態最令人毛骨悚然之處”。據公安部數據，2024年中國網絡暴力案件立案數同比增長37%，其中72%的受害者曾遭受“非辱罵式道德審判”，這一數據與影片中“溫柔的惡意”橋段形成殘酷互文。

從“唐探宇宙”到現實懸疑的敘事轉向

作為《唐人街探案》網劇的聯合導演，來牧寬與姚文逸在《惡意》中展現了驚人的風格突破。如果說“唐探”系列依賴喜劇與懸疑的類型混搭，《惡意》則開創了“數據懸疑”這一全新范式。影片將網絡后臺數據可視化：熱搜詞條如病毒般在屏幕蔓延，用戶IP地址構成動態地圖，點贊數轉化為具象化的“聲浪”沖擊角色。這種視覺語言既借鑒了英國迷你劇《黑鏡》第二季中的“白熊”的未來主義美學，又融入了中國互聯網的本土特征，如微信朋友圈的“三天可見”設置成為關鍵劇情線索。

導演對空間的處理同樣暗含隱喻。濱江三院的走廊采用超寬畫幅拍攝，天花板壓迫式的俯拍鏡頭與角色的渺小形成強烈對比，象征個體在體制與輿論雙重壓力下的窒息感。而葉攀所在的媒體辦公室則被設計成玻璃幕墻結構，所有員工的電腦屏幕都朝向公共空間——這種“透明監視”的空間隱喻，直指算法時代“無隱私的公共領域”悖論。正如編劇、監制陳思誠所言：“這兩位導演最厲害的地方，是把抽象的網絡暴力變成了可被鏡頭捕捉的視聽語言”。

編劇策略：在反轉中解構“正義敘事”

陳思誠的編劇團隊為《惡意》設計了五重反轉，但與傳統懸疑片不同，這些反轉并非為了“炫技”，而是層層剝下“正義”的外衣。第一次反轉揭示“護士虐童”實為女孩自傷；第二次反轉曝光葉攀為流量偽造采訪；第三次反轉揭露網暴頭目實為受害者父親；第四次反轉證實墜樓系意外；最終反轉則將鏡頭對準銀幕前的觀眾。當片尾彩蛋出現“你是否曾在網絡上攻擊他人”的問卷時，這種“第四堵墻”的打破方式，將劇情沖突延伸至現實倫理。

這種敘事策略暗合敘事學家華萊士·馬丁的“不可靠敘述者”理論。葉攀作為調查者，其視角從“追尋真相”逐漸滑向“制造真相”，她在影片中期說的臺詞“每個爆款報道都需要一個反派”，道破了算法時代媒體倫理的異化。而尤茜從“受害者母親”到“網暴復仇者”的轉變，則進一步模糊了善惡邊界——當她注冊小號發布“李悅私生活混亂”的謠言時，電腦屏幕反射出她扭曲的面容，這個鏡頭被網友稱為“年度最佳人性隱喻”。

梅婷：“窒息感演技”的生理化呈現

梅婷飾演的尤茜無疑是2025年最具沖擊力的銀幕角色之一。在女兒墜樓后的派出所這場戲中，她沒有使用嘶吼或哭泣的傳統表演方式，而是通過細微的生理反應傳遞崩潰：雙手無意識地反復折疊衣角，喉結在沉默中劇烈滾動，最終突然發出類似幼貓嗚咽的抽氣聲。這種“壓抑到極致的爆發”被網友稱為“窒息感演技”，相關片段在抖音播放量突破3億，衍生出“梅婷式隱忍”模仿挑戰。

這種表演風格源于梅婷對角色的深度調研。為詮釋單親母親的精神困境，她走訪了六名單親家庭，發現“真正的絕望不是痛哭，而是突然的麻木”。在拍攝“殯儀館認尸”這場戲時，她堅持要求道具組使用真實的福爾馬林氣味，通過生理刺激引發真實的生理反應。這種“方法派表演”的極致追求，使尤茜的每一個眼神都充滿故事性。“梅婷讓我們看到，最恐怖的不是鬼魂，而是一個母親眼中熄滅的光”。

張小斐：從“喜劇女王”到“道德困境者”的轉型之路

張小斐在《惡意》中的表現徹底顛覆了觀眾對她的喜劇印象。葉攀這個角色的復雜性在于其道德灰度：她既是揭露真相的調查記者，又是制造謠言的“流量獵手”。在“直播間辯論”這場戲中，張小斐通過細微的面部表情完成了角色的心理轉變。當彈幕從“女神加油”變為“殺人兇手”時，她的嘴角先上揚0.5秒（職業性假笑），隨即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最終凝固成強作鎮定的僵硬。這種層次豐富的表演，被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評為是“2025年表演教學范本”。

為貼近媒體人角色，張小斐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沉浸式體驗”，跟隨調查記者走訪事發現場，甚至參與真實報道的寫作。她發現“記者的困境不是善惡選擇，而是在截止日期、點擊量指標和職業理想間的撕裂”。這種感悟被她融入葉攀的臺詞處理，在念出“這篇報道能救更多人”時，她刻意加入了輕微的呼吸顫抖，暗示角色內心的自我合理化。

當電影照見現實，它是時代鏡像懸疑力作

《惡意》的成功在于它實現了三重突破：作為懸疑片，它創造了“數據羅生門”的敘事新范式；作為社會批判作品，它精準捕捉了算法時代的倫理困境；作為表演范本，它貢獻了梅婷、張小斐、陳雨鍶等演員的職業生涯最佳表現。影片最終沒有給出解決網絡暴力的標準答案，正如我常言：“一部好電影的價值，不在于提供答案，而在于提出值得思考的問題”。

當片尾字幕滾動時，銀幕上浮現出一行小字：“本故事純屬虛構，但每一個字都發生過”。這種“虛構的真實”提醒我們：《惡意》中的人物或許不存在，但他們的恐懼、憤怒與迷茫，正在每一個網民身上悄然上演。從這個角度看，《惡意》不僅是一部電影，更是一面照見時代病癥的鏡子——它讓我們看清，當“惡意”借由網絡蔓延時，每個人都可能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加害者。

在算法日益主導認知的今天，《惡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抗爭——它用影像告訴我們：技術可以計算流量，卻無法衡量人性；代碼可以推送信息，卻不能替代思考。看完《惡意》，我卸載了微博——“不是逃避，而是想學著先在大腦里按下‘發送’前的‘預覽鍵’”。這種微小的個體覺醒，或許正是影片留給社會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