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倫的惡趣味

在法網熱火朝天的氣氛下，我一眼就看到“時光之鏡”中外經典影片展中的《賽末點》。這是美國導演伍迪·艾倫完成于20年前的老片子。我對網球的第一個知識就來自這個片名。賽末點是網球賽中決定最后勝負的那個球。

可是，我始終沒有看過這部在當年戛納電影節上被評論界贊為“10年來伍迪·艾倫最好的作品”。我始終以為，片子會講述一個關于網球的故事。所以急急忙忙就下單買了票?？闪钊耸氖?，《賽末點》的故事和網球幾乎毫無關系。除了片頭和男主的網球教練身份之外，它就是一個伍迪·艾倫所擅長講述的平庸愛情故事。

厭倦了職業賽場的威爾頓來到倫敦，希望以網球教練的身份尋找一條進入上流社會的捷徑。他很順利，遇到的第一個學員就是富家公子湯姆，并馬上搭上了湯姆的家人。更順利的是，湯姆的妹妹克羅伊居然對威爾頓一見鐘情，而湯姆的女友諾拉則以美艷、性感的形象吸引了威爾頓。

于是，威爾頓開始了他自以為是的冒險。先是憑借自己俊美的外形和機智的口才，拿下了克羅伊，與她結婚，告別了清貧的網球教練身份，走上了岳父安排的從商之路。然后又偷偷地把同樣出身低賤的美國小影星諾拉誘騙上床，滿足了自己的欲望。

但事無完美，上帝一定不會把所有的果子放在一個筐里。一直想為威爾頓生個孩子的克羅伊始終無法如愿，反倒是“地下夫人”諾拉卻有了身孕。諾拉以此要挾逼迫威爾頓與克羅伊離婚，和她在一起。

已經成功打入上流社會的威爾頓豈能輕松就范，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榮華富貴？于是他鋌而走險，設計了一個殺人劫財的騙局，將諾拉和她的女鄰居殘忍殺害。

因為威爾頓離開犯罪現場時撞見了諾拉的鄰居，威爾頓的這個拙劣的騙局搖搖欲墜，即將被揭穿。巧合的是，一個毒販在泰晤士河邊幸運地撿到了威爾頓沒有丟遠的諾拉女鄰居的戒指。更巧合的是，這個毒販撿到戒指后被另一個毒販開槍打死。在死者身上找到戒指的警察理所應當地認定，他就是殺死諾拉和女鄰居的兇手。

威爾頓幸運地躲過了一劫，和妻小安享富貴榮華，但諾拉和女鄰居的冤魂將纏繞他一輩子。

這是一個沒有多大新意的窮小子逆襲故事。世界文學史上有過無數這樣的故事。這類故事最著名者是法國作家司湯達的《紅與黑》。說實話，相比《紅與黑》，《賽末點》實在遜色得很。人物、情節、語言，都屬平平。只能算一個敘述比較完整的故事。伍迪·艾倫的片子歷來以故事完整為特點，但卻缺少新意。

本來，網球可以是這部片子發掘的一個點。伍迪·艾倫曾說，自己是一個體育迷，認為“有時候劇院里達不到的戲劇張力在運動場上隨處可見。”競技體育的魅力是多方面的，任何一種運動都會給你展示無與倫比的戲劇懸念和人性張力?？上?，《賽末點》根本就沒有展示出網球運動對影片中人物的影響力以及對這些人物命運的決定性作用。威爾頓根本就不像一個網球教練，外行都看出來那幾個球打得軟綿綿的。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指望伍迪·艾倫這么一個瘦小的絮叨的老頭拍出一部充滿陽剛之氣的運動電影，基本是不可能的。

看完這部20年前的舊片，最大的感慨是編劇、導演伍迪·艾倫的惡趣味。伍迪·艾倫被挑剔的法國人稱為“美國電影界惟一的知識分子”。他善于嘲諷，常用帶有濃厚地方色彩的機智對白，展現紐約知識分子式的機智。他的諷刺對象上至政治、文化、宗教、性，下至電影、電視、猶太人習俗等等，幾乎所有階層所有人都成為他嘲諷的對象。但是，看著看著，我才發現，其實伍迪·艾倫非?！胺矤栙悺?。在他的嘲諷、幽默里面，有著根深蒂固的上等人優越感。

這部《賽末點》就是這種優越感的最好樣本。影片對兩個窮困年輕人威爾頓和諾拉的描寫，充滿了挑剔和蔑視。這是兩個不惜一切，削尖腦袋往上爬的社會渣滓。雖然出生富豪之家的湯姆和克羅伊也很淺薄，但至少他們并不卑劣。而威爾頓和諾拉則與湯姆和克羅伊形成鮮明對照，雖然外表光鮮，內里卻完全是渣滓本色。

正如3年前在國內上映的伍迪·艾倫的最后一部片子《紐約的一個雨天》里瞧不起曼哈頓的富家公子蓋茨比折騰一圈最終回到曼哈頓一樣，不停地嘲弄好萊塢和上流社會的伍迪·艾倫，也離不開好萊塢和這個上流社會。他就是過個嘴癮而已。他才離不開好萊塢這個花花世界呢！

但是，最終他還是被他須臾離不開的好萊塢和上流社會所拋棄了。今天誰還記得這個在銀幕上絮絮叨叨的小老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