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家為什么多次灌錄同一樂曲的唱片？

獨家| “不可能再錄”，王健20年后重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

視頻| 拉了五十年巴赫的王健

5月末，關于王健的新聞頻頻映入樂迷的眼簾。這位名滿天下的大提琴家灌錄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由DG中國出版。上一次王健為DG灌錄這部基本上每位大提琴家都要躍躍欲試的高難度樂曲還是2005年。

那時郎朗才初出茅廬，李云迪甫獲得上一屆肖邦比賽冠軍。王健作為國人音樂家中的佼佼者，與象征著高端與權威的DG灌錄唱片并全球發行，亦是中國音樂家國際面貌的精進。西方評論界對一款來自中國的大提琴家灌錄的巴赫名曲充滿好奇，紛紛咀嚼品鑒。英國《留聲機》刊載林塞·坎普撰寫的唱片評論，如此評價道：“王健的演奏含情脈脈，如絲般順滑。他將這套組曲比作中國的五言絕句，把每首樂器都處理成一首濃縮的音詩。他表現得高度節制，但這樣就會在舞曲中韻味不足。總的來說這不足以成為一版示范錄音，不過在精致細膩方面的確勝人一籌。”

王健2005年巴赫《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唱片封面

王健2025年巴赫《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唱片封面

一前一后20年的光景，王健也由一位暴走天下的游子回歸到哺育他的上海，在上海音樂學院擔任教職。生活狀態的變化，人生的閱歷和對周遭世界的進一步體悟都對他的藝術理念產生深遠影響，這些影響繼而反映在他對巴赫此曲的理解和演奏中。在媒體采訪中，他表示這一次錄音“更注重音樂的核心與即興的生命力”，在演奏中力求舞蹈性特質，樂句處理更為直率，意在干練。從表現音樂美感到突出作品內核，從高度節制的技術到即興自如的奔放，歲月的滄桑帶給王健對同一首作品更為深入全面的解讀，繼而通過唱片的錄制和發行得以凝固流傳。

音樂是流動在空氣中的聲浪，是震撼在心頭里的私語。作為錄音的媒介和聲音的載體，唱片讓感動得以凝固，讓音樂得以流傳，樂迷可從唱片聆聽的儀式感中感受音樂的力量。不管是演奏家還是作曲家，他們歷來都視唱片出版為藝術生涯的重要節點，標志著一個階段內藝術精進的總結。

格倫·古爾德1955年和1981年兩版巴赫《哥德堡變奏曲》唱片封面

錄音史上不乏音樂家像王健那樣重返初心名曲，再三灌錄出版唱片的例子。加拿大鋼琴家格倫·古爾德在1955年和1981年的兩版巴赫《哥德堡變奏曲》傳為美談，引得樂迷至今仍對這兩款前后相隔近半甲子的錄音評頭論足。1955年的錄音展現了古爾德生機勃勃的氣質和卓絕出眾的技巧，1981年版則更側重于自省收斂的內觀和哲思深度的體悟。一前一后間隔26年的兩款錄音其實與王健通過兩次灌錄巴赫所傳遞出的信息大體相同。

另外一個廣為樂迷津津樂道的例子來自卡拉揚。他在1962、1977與1985年三度指揮柏林愛樂樂團為DG灌錄了三套貝多芬交響曲錄音并發行唱片，亦是反映了他在不同發展階段的藝術品位，體現了科技變革對音樂行業的沖擊。1962年版的立體聲模擬錄音中，卡拉揚意氣風發，聲音干凈凝練，演奏精準華麗，那版錄音成為不少樂迷的卡拉揚最佳之選。1977年版為四聲道模擬錄音，卡拉揚為貝多芬交響曲賦予了更多浪漫抒情的氣質，節奏相對自由，有些人覺得音樂失去了1962年版的自發動能。1985年版是卡拉揚為數碼時代的度身定制，音樂絲滑有余，棱角不足，亦反映了早期數碼錄音技術的局限。

卡拉揚1985年《貝多芬交響曲全集》唱片封面

此外，鋼琴家阿勞在上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錄制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小提琴家梅紐因在上世紀30年代和80年代錄制的巴赫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鋼琴家布倫德爾在上世紀90年代和千禧年錄制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大提琴家羅斯特羅波維奇在上世紀50年代和90年代灌錄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一前一后的差別都體現了音樂家閱歷的增長和世界觀的成熟，稍晚出版的錄音不可避免帶著演奏家自傳體的色彩，刻著閱盡人間滄桑的印記。

出版唱片對于作曲家來說也有著非凡意義。葉小綱的《第五交響曲“魯迅”》于2017年在北京國家大劇院首演，直到今年5月份才出版黑膠唱片，由國家大劇院和德國朔特音樂旗下唱片品牌聯合發行。作品自問世后多次演出，歷經八年打磨，日臻完善，終成定稿，交由指揮家史特凡·馬爾采夫執棒柏林德意志交響樂團灌錄唱片。在現代音樂領域，出版唱片意味著作品“功德圓滿”，作品得以以最終的成熟形態面向更為廣泛的受眾。

對于民族器樂演奏家來說，出版唱片不僅是藝術成長的階段總結，更是家國情懷的生動寫照。嗩吶演奏家張倩淵2019年獲“國家藝術基金首屆舞臺人才表演項目”等資助，在北京音樂廳舉辦專場音樂會，由金野指揮天津交響樂團演出。2023年，音樂會實況錄音收錄在北京環球音像發行的她個人專輯《淵遠流長》中，并作全球數字發行。

葉小綱《第五交響曲“魯迅”》唱片封面

張倩淵《淵遠流長》唱片封面

張倩淵本科就讀于上海音樂學院，2014年赴北京深造，目前任教于中國音樂學院，這張唱片是她在學習時代深得嗩吶演奏學派南北真傳，匯成大統的階段性總結。同時，唱片中收錄的樂曲不僅有像《一枝花》這樣代代相傳的經典名曲，嗩吶的初心之作，也有作曲家李劭晟創作的《延安·延安》，表達了新時代下音樂家對祖國的歌頌。

唱片的出版不僅是演奏家個人藝術成長的標志，更是一件獨具中國民間特色的樂器集獨奏、吹打樂和樂隊協奏之大成的多元亮相。通過唱片的全球數字化發行，中國音樂得以被世界聆聽，中國故事廣為在世界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