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瞭望｜小小的哥倫布市，何以成為“草原上的雅典”

美國中西部城市印第安納州的哥倫布市不僅是現代建筑的圣地，也是卓越社區的典范，被當地人稱為“草原上的雅典”。

近日，由哥倫布地標基金會出版的《美國現代建筑》一書講述傳奇實業家歐文·米勒和當地領導人發起的發展理想城市的追求。從埃羅·沙里寧（Eero Saarinen）、貝聿銘等建筑大師，到德博拉·伯克等當代建筑家，這些建筑項目仍然是哥倫布城市結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ditubang.cn)定期盤點在全球范圍內的建筑設計，本期講述的是哥倫布這座現代主義建筑實驗室。

想象一下，在這樣一個地方長大，那么一個人的人生每個階段都會被當時最好的建筑所定格。從一所實驗小學開始，在一個由開放式露臺和滑梯連接的多層景觀中學習，然后轉到一所初中，那里的小塔教室由色彩鮮艷的斜坡隧道連接。然后，在野蠻主義的英雄作品中度過高中時代，在光滑的玻璃殿堂里上大學，在太空時代的小帳篷里上教堂。

普利茲克獎得主羅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設計的第四消防站，1967年。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在這里，你所經過的圖書館、銀行，甚至是當地的折扣商店，也都是著名建筑師的作品。如果居住的房屋被燒毀，那么消防員會從著名的普利茲克獎得主羅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設計的消防站趕來。如果鋃鐺入獄了，那么，你被關押的地方則是一座后現代主義的高級建筑中。然后，住院的地方是受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設計啟發的醫院里。人在去世后，其骨灰則可以撒在埃羅·沙里寧（ Eero Saarinen）設計的小教堂里。

如此描述的地方真實存在。這是哥倫布，一座小城，位于美國印第安納州連綿起伏的農業平原之中。這里到處都是“農民支持特朗普”的廣告牌和白色城堡漢堡包店，是一個不太可能成為現代主義圣地的地方。1970年，《紐約時報》是如此評價的，“如此小的一個社區，擁有如此多的創新建筑成就。”并寫道，哥倫布自20世紀50年代初以來“每年至少建造兩座杰作”。當地人稱哥倫布為“草原上的雅典”。而這一美譽也延續至今。

哥倫布地標基金會出版的《美國現代建筑》一書

這座城市的眾多杰作以及它們背后引人入勝的故事，現已匯集成《美國現代建筑》一書，其作者是在這里長大的建筑作家馬特·肖（Matt Shaw）。他寫了詳細的文字，并配上了伊萬·巴安（Iwan Baan）的攝影作品，將這些建筑作為小鎮日常生活中常用的背景加以贊美。他說，“我每天上學都要經過薩里寧教堂，我的高中也是當代建筑計劃開始的部分原因。當時，還沒有人喜歡它。”

馬特·肖所說的計劃是由約瑟夫·歐文·米勒（Joseph Irwin Miller）發起的，后者是一位富有的實業家和社會改革家，對建筑改善社會的力量抱有福音般的信念。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米勒致力于將家族企業康明斯發動機公司改造成世界上最大的柴油發動機制造商，年銷售額達60億美元。為此，他必須吸引全世界最優秀的工程師，這反過來又意味著要將哥倫布打造成“全國同規模社區中最好的社區”。這里需要擁有最好的學校，配備最好的教師，以及最好的市政建筑和公園。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吸引優秀人才到哥倫布工作。

這個計劃并非是將這一區域變成像維多利亞時期英國伯恩維爾或薩爾泰爾的公司小鎮。康明斯發動機基金會承擔建筑師的費用，從當時最優秀的設計師名單中挑選設計師。基金會認為，沒有什么比平庸更昂貴，“好的設計不需要比壞的設計花費更多。”

在這里，建筑師至少有一年的時間來完成設計方案，并負責建筑、內部裝修和家具，并提出景觀設計建議，以便建筑內外的規劃和設計在美學上和諧統一。如果將來有擴建建筑的計劃，原建筑師將獲得優先權。這幾乎是聞所未聞的合同福利。

貝聿銘設計的克萊奧·羅杰斯紀念圖書館。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這一舉措是巧妙的，不僅是為了建造出最好的建筑，也是為了把這座城市變成一個頂級建筑師都想工作的地方。每個建筑師都知道他們將與最好的競爭對手一起接受評判，從而提高自己的水平。哥倫布往往能在設計師職業生涯的早期就把他們攬入懷中，因為那些知名度高的設計師都很自負，缺乏耐心。因此，著名建筑師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從未被列入他們的名單。

漫步小鎮，你會發現這里的設計成果既出人意料，又豐富多彩。這里的公共圖書館由貝聿銘于1966 年設計。但步入館內，混凝土華夫格板天花板下的室內空間充滿力量，郁郁蔥蔥的室內花園周圍分布著不同層次的閱讀區。

J Muller 設計的羅伯特·斯圖爾特橋。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公共圖書館的對面是埃羅·沙里寧的父親伊利爾·沙里寧（Eliel Saarinen）于1942年建造的一座簡潔的立方體教堂，也是美國最早的現代主義宗教建筑之一。該教堂的座椅由年輕的查爾斯·伊姆斯（Charles Eames）設計。這座教堂早于康明斯基金會的建筑計劃，是引發城市現代主義浪潮的建筑，也是影響年輕的米勒的第一個設計。從耶魯大學和牛津大學畢業回到家中，米勒發現父母正在討論建筑師的選擇問題。對于父母的討論，米勒說，“母親，我不明白你們為什么要談論哥特式教堂或早期美國教堂。我們不是哥特式教堂，也不是早期美國教堂。”最終，會眾選擇了這位芬蘭裔美國現代主義者，為這座城市在本世紀余下的時間里奠定了進步的基調。

一個街區之外，矗立著前歐文聯合銀行低矮的密斯式涼亭，它由年輕的埃羅·沙里寧于1954年設計，是對民主銀行的憧憬。該建筑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家熱情好客的鄉村商店，而不是通常那種木質結構陰暗、出納員被保護在籠子后面的堡壘式場所。該建筑擁有大窗戶和開放式柜臺，屋頂是淺穹頂，地面是籃織磚，目的是讓農民或工廠工人穿著沾滿泥土的工作靴行走時感到舒適。它還配備了車行通道，為戰后的銀行設計樹立了新的方向，影響了全國數以千計的銀行。

北基督教堂，埃羅·薩里寧（Eero Saarinen）設計，1964年。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往北兩英里，在沙里寧為米勒夫婦設計的夢想家園附近，矗立著其對哥倫布的另一個重要貢獻。這一建筑與眾不同，如同一個六角形的石板帳篷盤旋在草地之上，仿佛隨時準備起飛，而尖尖的鋼尖頂直插 60 米高空。這是北基督教堂，設計于20世紀60年代。當時，沙里寧正在設計圣路易斯的蓋特威拱門和紐約的環球航空公司航站樓。

沙里寧在給米勒的信中懇求給到更多的時間進行設計，“我能夠說，在我一生所做的建筑中，最好的建筑之一就是這座小教堂。”沙里寧在教堂完工之前突然去世，但他實現了自己的愿望。雖然教堂的信眾越來越少，但這座建筑很快就會迎來新的生命，成為公共圖書館的前哨。

亞歷山大·吉拉德（Alexander Girard,）設計的北基督教堂內部，1964年。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這些明信片式的景點令人印象深刻，它們為 2017年的電影《哥倫布》提供了上鏡地點，幾乎成為故事中的人物。不過，康明斯建筑計劃的真正威力還是體現在遍布城市邊緣的公立學校上。這些學校通常由曾為沙里寧工作過的建筑師設計，顯示出他們對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激進教育思想的真正信仰。

從約翰·約翰森（John Johansen）在弗朗西斯·史密斯小學（L Francis Smith Elementary）設計的 "之 "字形彩色波紋隧道網絡，到休·哈迪（Hugh Hardy）在健康山小學（Mount Healthy Elementary）設計的管道彩虹交響樂，再到保羅·肯農（Paul Kennon）與學生合作設計的福德瑞社區學校（Fodrea Community School）的巨大框架屋頂，它們都是當時進步理念的具體體現。它們是當時的先鋒，影響了一代開放式學習環境的設計發展。

休·哈迪（Hugh Hardy）設計的健康山小學（Mount Healthy Elementary），攝影： 伊萬·巴安（Iwan Baan）

馬特·肖說，“哥倫布并不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只是為了追求有品位的中世紀現代主義。它也是在利用全球技術進步的最佳理念來實現一個更美好世界的承諾。這些校舍的造價并不比普通校舍高。它們往往更便宜。”

委托撰寫這本書的哥倫布地標基金會還在這里舉辦了雙年展“哥倫布展”，吸引了眾多建筑師前來參觀，以提高人們對這座城市遺產的認識，鼓勵目前的管理者向更高的目標邁進。

（本文編譯自《衛報》，作者奧利弗·溫萊特（Oliver Wainwright）系建筑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