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相·讀詩丨除了春天，禁止入內

【編者按】

譯者田原在評價日本詩人谷川俊太郎時，曾這樣描繪：“跟大多數一輩子只寫一種格調、只在一種寫法中結束自己創作生命的詩人相比，谷川俊太郎仿佛是詩人中的三頭六臂。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很快對一種寫法產生厭倦。谷川俊太郎是在不斷的變化中尋求自我更新、自我提升的詩人......谷川俊太郎從不將自己置身于特定的社會或時代，而是在浩瀚無垠的宇宙空間盡情地去發揮想象，把視野開闊、思想深刻的語言（詩歌語言）根植于大量作品中，使其發芽、開花、結出豐碩果實。”

谷川俊太郎（Shuntarou Tanikawa,1931-）是日本當代著名詩人、劇作家、翻譯家，是當今國際詩壇最有影響的詩人之一。父親谷川徹三是日本當代著名哲學家和文藝理論家。十七歲時，谷川就受北川幸比古等周圍朋友的影響，開始詩歌創作。二十一歲，他就出版了自己的處女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并以此詩集被稱為昭和時期的宇宙詩人。“生命”、“生活”和“人性”是谷川俊太郎抒寫的主題。他的詩歌平衡著感性、知性、想象力與詩學技巧，展現出強烈的藝術完整度，他的語言簡練、純粹，充滿禪意與空靈，透出一種感性的東方智慧。

周末讀詩第67期，谷川俊太郎特輯。

本文配圖均來自三宅唱電影《你的鳥兒會唱歌》

春天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有一幢幢樂陶陶的白屋

有一條誘人散步的小路

無人乘坐，也無人下車

田間的小站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然而

我還看見了養老院的煙囪

多云的三月天空下

電車放慢了速度

我讓瞬間的宿命論

換上梅花的馨香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除了春天禁止入內

鉆石就是雨滴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我從生下來就知道

人生只有現在

悲傷會延續到永遠

淚水卻每一次都是新的

我沒有可以講給你的故事

孩提時只消凝視眼前的樹木

就會笑得渾身發顫

一天的結束便是夢的開始

人人都無緣無故地活著

我沒有可以講給你的故事

我覺得什么時候死都無所謂

鉆石就是雨滴

分別的寂寥也如同電影

即使決不會忘記明天也照樣來臨

我沒有可以講給你的故事

回聲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季節在陌生的地方奔跑

我聽到的只是風聲

遺失的東西在我心中發出回音

不停地報告著遠近

穿過我過多的情感

世界是一張晴空般的地圖

人無居所

最終我也成了流放者

……我是在替誰看家呢

窗外常春藤的影子落在我的額頭

變成我的假卷發

陽光把我裝扮成年輕的上帝

我并不期待誰的歸來

此刻我細心傾聽風聲

想知道季節跑去的地方

等待著把回聲放歸世界

等待著世界把高山和峽谷收回

六月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等著你

坐在木椅上

不知道你是誰

等著你

天空陰沉沉的

但這是一個與之相符的時代

聽著像云間之光一樣的亨德爾

等著你

雖然我知道你絕不會來

忍受著獨自活著

在回憶就像希望一樣的下午

雖然想著你也許不在

但我又不能不等你

等著你，不夢想明天

驚恐于這個世界的深不可測

不怕被禁止

不期待被寬恕

不依靠任何祈禱

等著你

與初開的紫陽花一起

等著你

我歌唱的理由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我歌唱

是因為一只小貓崽

被雨澆透后死去

一只小貓崽

我歌唱

是因為一棵山毛櫸

根糜爛掉枯死

一棵山毛櫸

我歌唱

是因為一個孩子

瞠目結舌，顫驚呆立

一個孩子

我歌唱

是因為一個單身漢

蹲下來背過身子往別處看

一個單身漢

我歌唱

是因為一滴淚

滿腹委屈和焦躁不安

一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