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選第五階段投票：印人黨憂投票率低，反對黨堡壘區受檢驗

當地時間2024年5月20日，印度，印度開啟全國大選的第五階段投票。 視覺中國 圖

5月20日，印度開啟全國大選的第五階段投票，涉及6個邦等49個席位。該輪選舉的選區涉及金融中心孟買、“羅摩廟”爭議所在地阿約提亞、有著超2億人口的“世界第一人口大省”北方邦、主要反對黨國大黨的堡壘區、地方政黨實力雄厚的西孟加拉邦等地，因此頗具看點。

據路透社報道，在本輪投票中，8950萬選民將選出49位印度人民院（下院）議員。備受矚目的候選人有來自北方邦首府勒克瑙的國防部長拉杰納特·辛格、來自孟買的貿易部長皮尤什·戈亞爾、國大黨“尼赫魯-甘地政治家族”傳人拉胡爾·甘地等。

孟買、勒克瑙等地過去曾出現投票率低迷的問題，印度選舉委員會5月19日為此特別呼吁這些城市的選民要“消除政治冷漠的恥辱”。從前幾輪投票的表現來看，投票率低迷讓執政黨印人黨感到擔憂。分析人士認為，這會讓外界質疑印人黨能否取得原先預期的“壓倒性勝利”。消息人士向路透社透露，印人黨母體機構“國民志愿服務團”（RSS）為提振選情而開始介入選舉動員，幫助印人黨重拾勢頭。

印度大選這場“全球規模最大”的議會選舉自4月19日開始，于6月1日結束，共分7個階段進行。選舉計票將于6月4日開始。印度國內外選前普遍預測印人黨將以較大優勢贏得大選勝利，現任總理莫迪將開啟其第三個五年任期。

焦點選區陷焦灼

莫迪在本屆大選中有著雄心勃勃的目標：不僅要贏得人民院的多數席位，還要實現在543個議席中拿下400席的歷史性突破。為了這一目標，莫迪近幾個月積極地在全國走訪，為印人黨助選，以在北部、中部印地語腹地之外的更大范圍內刮起“莫迪旋風”。

孟買都會區有著兩千多萬人口，是印度人口最多的城市與最重要的金融與港口城市。孟買所在的馬哈拉施特拉邦是印度人口第二多的邦，由印人黨及其盟友執政。上周，莫迪在孟買舉行競選活動時說：“我們對于孟買愿景的核心是，更好的基礎設施，更便利的生活。”

然而，就在幾天前，孟買一塊巨大的廣告牌在暴雨中倒塌，造成至少14人死亡。據半島電視臺20日報道，孟買最近出現多日熱浪天氣，有選民在排隊期間差點暈倒。據印度主流英文財經報紙《鑄幣報》報道，20日投票結束后數據顯示，馬哈拉施特拉邦的整體投票率在本輪投票中墊底，該邦截至當日晚上10時投票率為54.06%。孟買有著6個人民院議席，其中孟買南部選區是馬哈拉施特拉邦投票率最低的選區，同期只有46%投票率。相比之下，由反對黨執政的西孟加拉邦在本輪投票中同期得票率為73%。

主要反對黨國大黨曾長期主掌印度政壇，但近年來議席大幅下滑，其家族政治也遭人詬病。外界尤為關注“尼赫魯-甘地家族”的當代傳人拉胡爾·甘地的選情，他在本輪投票中的選區是北方邦賴伯雷利（Raebareli）。在2019年的大選中，莫迪政府現任婦女和兒童發展部、少數民族事務部部長斯姆里蒂·伊拉尼在北方邦阿梅蒂（Amethi）擊敗了拉胡爾·甘地，奪走了甘地家族過去40年連續控制的這個議席。

國大黨主席、前賴伯雷利人民院議員索尼婭·甘地近來向選民動情地呼吁，希望他們支持拉胡爾·甘地，讓拉胡爾能在印人黨主宰政壇10年的背景下當選議員。索尼婭·甘地是前總理拉吉夫·甘地的妻子，來自意大利。她長期擔任國大黨領袖，曾于2004年有機會出任總理，但在考慮自己的族裔身份后將機會讓給黨友曼莫漢·辛格。

值得注意的是，拉胡爾在本屆大選中上陣了兩個選區。除了賴伯雷利，他還在反對派和地方政黨牢牢掌控的喀拉拉邦瓦亞納德縣上陣競選，已在此前完成投票。印度允許政治人物在多個選區競選，但最后只能代表一個選區擔任議員。

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20日報道提到，有著羅摩廟爭議的北方邦阿約提亞市也是第五輪投票的焦點之一。今年1月，莫迪在阿約提亞為頗具爭議的印度教羅摩神廟揭幕。1992年，同一個地址上的巴布里清真寺爆發族群暴力事件，在一片混亂中被狂熱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者夷為平地。在原址重建印度教廟宇是印度教民族主義政治議程的核心關切，也成了莫迪政府的“驕傲”政績之一。

ABC報道稱，莫迪政府高度贊賞羅摩廟的揭幕，認為這是該政府的最高成就之一。因此，阿約提亞的人民院議席選舉成了檢驗莫迪政府“印度教優先”受歡迎程度的試金石。但政治分析師阿瑪納特·阿加瓦爾（Amarnath Agarwal）對ABC表示，印度教廟宇重建帶來的興奮感可能不會轉化為對執政黨的利好。“失業、通貨膨脹、缺乏安全感，以及政府試圖壓制異議等問題，都是印人黨無法解決的突出問題。”他說，“投票率明顯較低，顯示出選民對此缺乏興趣。”

然而，當地選民依然贊賞莫迪政府種種利好印度教的舉動。身為教師的蘇打·潘迪（Sudha Pandey）對ABC就表示，羅摩廟關乎他們的信仰，他們因此可以更加大膽地表達自己的信仰，大多數印度教徒對此很高興。

高溫天氣、投票率走低、經濟結構性問題等因素似乎未能沖擊印人黨的自信。在焦點選區北方邦凱瑟甘吉（Kaiserganj），印人黨派出的候選人是前摔跤聯合會主席布里杰·布山·沙蘭·辛格的兒子。布里杰·辛格曾六度贏得該人民院議席，但在2023年收到了多位印度女性摔跤手聯合提出的性騷擾指控和刑事訴訟。去年6月辛格遭警方提控后，目前已成功保釋在外將近一年，引起一些印度頂級摔跤手發起靜坐抗議。

印人黨因就業難引不滿？

據半島電視臺報道，拉胡爾·甘地在賴伯雷利競選時說：“前四輪投票已明顯表明，印度人民為保護憲法和民主站了出來。”一直以來，反對派攻擊莫迪政府踐行激進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政治路線，破壞了印度的世俗根基。莫迪則予以反駁，他在第四輪投票結束后的一次電視采訪中說：“我們不在政治上炒作‘印度教徒針對穆斯林’。”

作為“全球最大規模選舉”，印度大選中有投票權的選民將近10億。在6月4日正式計票之前，不會有任何關于投票結果的官方統計和民間測算，因此各方更多地通過投票率來判斷選情，執政黨和反對黨的造勢言詞也很難獲得檢驗。不過，路透社20日報道提到，在前幾個階段投票率不佳后，有更多選民在第五輪投票中行使了投票權。

在這場長達六周的漫長選舉中，各方努力提振選情。據半島電視臺5月10日報道，當日，印度最高法院下令，頗受歡迎、成功推動新興政黨平民黨（AAP）走向壯大的德里首席部長凱杰里瓦爾可獲保釋，因此凱杰里瓦爾可以參與本屆人民院選舉。分析人士認為，這對反對黨聯盟“印度國家發展包容性聯盟”（縮寫I.N.D.I.A）的選情是重大推動。

許多媒體報道提到了印度經濟發展中的結構性問題。英國《衛報》20日報道分析說，有能力邀請巨星蕾哈娜參與子女婚禮的億萬富翁、亞洲首富穆克什·安巴尼在印度曾是稀有的存在，如今卻以創紀錄的速度增長。去年，福布斯億萬富豪榜上有200名印度人，是歷史新高，孟買也已成為僅次于倫敦和紐約的“億萬富豪之都”。但這也意味著，印度2023年高達7.6%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背后，是越來越顯著的貧富差異巨大等社會不平等問題。

發展中社會研究中心（the Centre for the Study of Developing Societies）的一項最新調查顯示，失業是印度選民在大選中最關心的問題之一，超過60%的受訪者認為找工作變得更加困難。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破碎印度》的作者阿紹卡·莫迪（Ashoka Mody）說：“當我聽到印度被譽為世界上增長最快的經濟體時，我焦躁不安。這些數字配不上紙面上的贊譽。”

經濟學家、《21世紀資本論》作者托馬斯·皮凱蒂等人最近撰寫的世界不平等報告顯示，印度最富有的1%占有了社會40%的財富，該國不平等程度甚至比英國殖民時期還要嚴重，財富向富裕階層集中的趨勢在過去10年變得尤為明顯。據半島電視臺報道，國際勞工組織 (ILO) 和人類發展研究所今年3月發布的《2024年印度就業報告》稱，印度勞動力的非正規化趨向更為強烈，就業質量受到很大的影響。

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經濟學教授賈亞蒂·戈什在最近的一篇專欄中寫道：“印度每年都有數以千萬計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加入勞動力隊伍，未滿足的期望和日益嚴重的社會動蕩，有可能使該國備受期待的‘人口紅利’變成一場災難。”

在印人黨執政的哈里亞納邦，有失業的年輕人在選舉期間舉行了針對印人黨的街頭抗議活動。有居民表示，本國就業機會稀缺，導致許多民眾在排隊尋求前往以色列就業，哪怕以色列近來陷入與哈馬斯的全面沖突。在馬哈拉施特拉邦，農民階層為反對黨積極助選，以“懲罰”采取洋蔥出口禁令的莫迪政府。

比哈爾邦的投票也在第五輪投票中進行。該邦由印人黨執政，是印度最貧困之一的邦。路透社引述分析人士稱，隨著其他地區尤其是南部地區收入明顯增多，比哈爾邦發展滯后尤為凸顯，政府面對的反對聲音也變大了。比哈爾邦的一名印人黨議員甚至叛逃到了國大黨，指控印人黨政府說，在印度舉世矚目的經濟增長中“窮人被拋在了后面”。

然而，由于無法在6月4日計票前做統計，外界尚無法量化比哈爾、馬哈拉施特拉、哈里亞納等邦的不滿情緒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這些邦在人民院中占有的席位接近100席。拉胡爾·甘地宣稱反對黨有能力組建新一屆政府，但外界仍對此高度懷疑。

國民服務志愿團下場？

隨著印人黨選情漸顯乏力，知情人士透露，印人黨的母體組織國民服務志愿團（RSS）正走向臺前，介入競選活動。據新華網文章，印人黨擁有約1.8億名黨員，和其母體組織RSS歷來精于選舉造勢，善于發動基數龐大的基層人員走街串巷登門拉票。早在2015年，RSS的“標準化”和“規范化”概念已成為當年印人黨大規模培訓計劃的指導原則。《今日印度》報道稱，印人黨從黨內部、RSS以及其他關系密切的組織中尋找培訓師，開設1.1萬至1.2萬個鄉級（Mandal-level）訓練營和約700個縣級訓練營。

據路透社報道，RSS成員拉吉夫·圖利表示：“最近幾周的投票率下降，是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我們已在努力，要提振投票數據。在首輪投票后，會議活動、延展活動，甚至是對選民的不斷提醒，變得至關重要。要不斷提醒選民，需要確保一個多數派的政府上臺執政。”RSS新德里地區高級宣傳官員里特什·阿加瓦爾表示，RSS的志愿者開始在自己的老家舉行社區會議，鼓勵民眾參與投票。

印人黨的全國發言人表示，他們知道RSS正在努力提高選民投票率，但拒絕評論將如何影響印人黨。印人黨發言人謝扎德·普納瓦拉表示：“我不認為印度人民黨處于弱勢地位。”他補充說，投票率低影響了所有政黨，而且在前兩個階段之后選民投票比例開始有所增加。

不過，RSS和印人黨的關系頗為微妙。據《衛報》、《經濟學人》等媒體分析，莫迪的崛起離不開RSS，但他在成為總理后卻似乎摒棄了RSS的集體決策傳統，將自己置于首位，努力與民眾直接建立聯系。

據印媒《商業標準》5月18日報道，印度地方右翼政黨濕婆軍的分裂派系（Shiv Sena ，UBT）主席烏達夫·薩克雷當日宣稱，印人黨將在第三次執政之后取締RSS。他說：“表現得就像莫迪仆人那樣的選舉專員（指RSS）將在新一屆政府上臺后被取締。”近來，濕婆軍因與印人黨的關系問題陷入分裂，烏達夫·薩克雷認為莫迪將對RSS展開類似的離間活動。

據路透社報道，面對政治不穩定的可能性，印度股市5月13日出現了大幅下跌，在該周晚些時候才實現回升。有匿名的地下投注市場交易員對路透社表示，坊間目前預測印人黨無法贏得300個席位，但該黨仍能贏得議會多數。

印度民意調查機構Cvoter Foundation的創始人亞什萬·德什穆克分析說，所有證據都表明，莫迪將獲得勝利。“就業和失業是大問題，但并不是真正的選舉問題。當我們問誰能解決這些問題——就業、通貨膨脹、失業和經濟形勢時——莫迪的得分超過了拉胡爾·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