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神佛之爭，倭王怎么就傾心佛教了？

?神道神社

佛教對于中日兩國來說都是外來宗教，佛教進入中國的具體時間含糊不清，但因漢末六朝時期，戰亂頻繁，民眾死生無常，佛教得以快速發展，并逐漸本土化。日本接受的佛教就是漢化后的中土佛教。

佛教傳日一般認為有兩個時間點：一是522年，大陸移民司馬達在日私自修建佛堂精舍，自己吃齋念佛，這被稱為佛教私傳階段。二是552年，圍繞佛教是否應該在日本傳播，倭王朝廷爆發了大規模論戰，最終蘇我家試行信奉，這被稱為佛教公傳階段。當時的倭國從倭王到各級貴族，全自詡是神之后代，尤其是倭王，更是太陽的后裔，怎么他就默許“蕃神”入境了呢？

日本佛寺

一、神佛之爭的本質

公元6世紀的日本還處于銅石并用時代，因大陸移民的到來，日本才接受了部分鐵器冶煉技術，但此技術絕對保密，為統治階級所壟斷。當時日本的社會結構名為王國，實際類似于中國三代時期的氏族神權社會，倭王之下的百官皆為世官，他們有自己的氏族、封地和奴隸。倭王控制愚民的最重要手段就是神教。倭王自詡天照大神之后，君權神授，理所應當統治倭國，倭王手下諸官也被化裝為天庭眾神之后，都是下界來繼續輔佐天照大神子孫的。倭國奴隸如果造反就是逆天，會受到天的懲罰。所以神教是控制倭國人民最重要的手段。注意的是，文史君這里說的是神教，而不敢說神道教，因為按照王金林先生《日本神道研究》一書所說，日本神道的理論和體系來源于中國道教，神道是中國道教、陰陽學說和日本本土信仰融合的新宗教。這個階段日本神道還沒有形成，只有簡單模糊的概念，不成體系，所以文史君稱之為神教。

任何宗教起步都有排他性，佛教一傳入日本，必然和日本神教產生沖突，但這可不是簡單的信仰與否的問題，其背后是復雜的政治爭端。

?倭王的宮殿

二、物部、蘇我家的勢力劃分

552年圍繞是否信仰佛教，倭王朝廷手下最重要的兩家蘇我家和物部家爆發了嚴重沖突。蘇我家以國際慣例為論點，說明大陸諸國都信佛教，我們也要信；而物部家則主張倭國自有神明，不能冒然祭祀蕃神。看似各有道理，實際代表了兩家權力的來源。

?倭王的朝會

蘇我家發跡于大和地區，但長期負責對朝鮮半島的事務和管理外來移民，這兩件事得以讓他家長期接觸外來人員和外面的先進技術，對外部保持新鮮感的同時，心胸也比較開闊。蘇我家壟斷外交，進而掌控外部傳來的先進技術，這使得蘇我家在倭國朝堂上有巨大的發言資本，因此蘇我家必須親近外人，由此蘇我家對外來的佛教也保持了興趣。

而物部家壟斷倭國軍事，他家追認的祖先神為宇摩志麻治命，這神是統治大和地區的神，現在倭王王庭就在大和地區徘徊，這是物部家的勢力范圍，所以物部家得以壟斷倭國軍事。從權力來源上看，物部家和倭王可謂一丘之貉，都是借助神教來為自己的權力提供合法性。

三、神佛之爭倭王傾心佛教!

在552年的神佛之爭中，倭王表面中立，沒允許信佛教，只讓蘇我家試拜。不久之后，倭國發生瘟疫，物部上奏這是因信佛而引起的神之怒，倭王也就禁止了佛教。但仔細想來，倭王在這一過程中，明顯更傾向于佛教。如上所述，倭王的權力也來自神教，按理倭王一開始就該強烈反對新宗教的引入才對，但他不僅不明確反對，反而允許試拜，在疫病結束后的553年，倭王居然還派人主動將沉江的佛像打撈上來。再從神佛教義上看，佛教為人所知的就是眾生平等，神教卻分三六九等世襲不變，乍一看似乎神道更符合日本現狀。那倭王為何失了智非要引入新宗教呢？

?當時的倭王欽明

文史君認為，倭王開始引用新宗教的目的至少有以下幾點：

首先，神教的渙散。如前所述，就倭國當時的發展水平來看，神教萎靡不前，沒有體系，倭人傳統的宗教信仰從體系和教義理論上就干不過早已開枝散葉的佛教。

其次，當時倭國的階級矛盾已經相當尖銳。當時倭國流行屯倉，這是倭王等貴族設立在各地囤積糧食的倉庫，卻屢屢發生“天火”事件，即王室的屯倉連同里面的財產突然被火燒毀，當地官員不知道哪來的火，只好上報是天神發怒的“天火”。以現在的眼光看，天火不是奴隸反抗，就是當地官員故意燒了王室屯倉，為的就是爭取更大的自主權，但不論哪種都能證明，當時倭國的階級矛盾已經相當尖銳，而現有的精神控制已經不能滿足需要，只有尋求新的宗教才能繼續維持統治。而佛教中輪回轉世、來世福報的思想剛好取代了人天生就有三六九等的神教。

?日本佛寺

第三，我們知道6世紀的日本生產力極其不發達，農業基本靠天收，可以說農業事關倭王政權的生死。而要發展農業生產，就需要良好的土地，這也是倭王王庭總在大和地區徘徊的原因，就是看中這里是盆地，土地肥沃。按照埴原和郎的《日本人はどこからきたか》一文所說，在大和出土的彌生時代（前3世紀-3世紀）的頭骨和日本其他地區的頭骨有很大區別，很有可能與此地最先食用了稻米以及與外來移民混血有關。眾所周知，日本稻米就是從中國傳入的，如果埴原的說法成立的話，那就意味著大和地區和外來移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可以說在大和地區外來移民是一支龐大的勢力。9世紀，日本編寫了《姓氏錄》，里面只記載豪門貴族的姓（因為賤民沒有姓），其中1/3都是外來移民，如此可以反證外來移民在倭島勢力之大。

?當時一般人的住宅

外來移民不同于本土貴族，他們經歷過母國文化的浸染，生產技術比倭人高，所以外來移民是一筆巨大的寶藏。而外來移民有自己的信仰，尤其到了六朝時代，戰亂頻繁，生死無常，他們就將精神寄托在佛教上，所以他們的佛教信仰最是虔誠。出于拉攏外來移民的目的，倭王對佛教也會采取不同態度。這也是為什么倭王會對外來佛教展現出極大興趣。

?日本佛寺

文史君說

外來移民在當時的日本的確是一支重要勢力，蘇我家就是得到外來移民的支持才能稱霸日本，外來移民同樣是倭王的爭取對象。隋代，倭國小野妹子出使隋朝，他的翻譯叫鞍作福利，就是外來移民。隋唐赴大陸學習的留學生南淵漢人請安、新漢人日文、志賀漢人惠隱，他們的名字中間都加了“漢人”字樣，表明他們的出處，他們就是大陸移民的后代，這些人在此后的大化改新中起到巨大作用。外來移民甚至向倭王家滲透，京都城修建者恒武大王他媽就自詡百濟武寧王的后代，由此恒武對外來人有特別好感，日本第一任征夷大將軍坂上田村麻呂就是外來人。

參考文獻

埴原和郎：《日本人はどこからきたか》，小學館1984年。

方海燕：《論日本神道的現世性特征》，《日語學習與研究》2007年第2期。

王金林：《皇室神道的形成與天皇的神化》，《日本研究》2007年第1期。

（作者：浩然文史·紫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