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違反獨家約定在其他平臺直播，是否視為解約？

【原創】文｜汐溟

網絡直播屬于新興行業，其盈利模式及構建核心競爭力的方式都有別于傳統行業。對于直播平臺公司而言，網絡主播屬于其開展業務的核心資源，對于其開展經營意義重大。對于行業內有影響力的主播，平臺公司既需要傾注更多的資源，也需要更長久的培養周期，故而多采取獨家合作模式，即主播只能在其平臺上直播，合作具有排他性。但為了追求最大化的利益，網絡主播可能違反獨家合作約定，在獨家合作平臺直播的同時也在其他平臺直播，甚至有些主播在未與獨家合作平臺正式解約的情形下直接“跳槽”到其他直播平臺。那么，這種未向獨家合作平臺發出解除通知，沒有明確作出解除合同的表示但終止在獨家合作平臺直播、選擇其他平臺直播的行為會有怎樣的法律后果呢？

甲為直播平臺公司，乙為網絡主播，雙方于2018年4月30日簽訂網絡直播獨家合作協議，約定：在協議期限內，任何情況下，未經甲方書面許可，乙方不得違反任一獨家性授權，不得與第三方簽訂與本協議任一合作事項類似的主播合約或在第三方平臺直播（包括露臉開播或以公眾所熟知的推廣用名不露臉開播，發布解約或入駐第三方平臺的微博、朋友圈、截圖等），不得與第三方存在仍在履行期限內的類似主播協議。若乙方違反上述條款的任一約定，則構成重大違約，需向甲方支付違約金8000萬元或乙方已獲得收益的10倍作為違約金。

顯然，直播平臺公司甲為確保獨家合作的權利，精心設計了具有競業禁止性質的條款，并以高額的違約金作為主播履約的擔保。值得注意的是，依據該約定，主播乙違反獨家直播約定并不會直接產生解除的后果，而是應承擔違約金責任。由此也從側面看出，直播平臺對網絡主播的珍視。即便違反獨家約定，平臺公司甲也并不希望與主播乙解除合同，而只以違約金方式懲罰，仍希望能維持同主播乙的合作關系。

2018年8月底，乙方開始宣告其即將到虎牙平臺進行直播，之后在2018年9月即開始在虎牙平臺直播，停止在甲平臺直播。判決書中對乙宣告的方式未詳盡闡明。但結合網絡主播的職業特點，本文推測其或許僅在直播中作出表述，未向甲發出正式通知。

如前所述，甲極為看重與乙的合作，在乙嚴重違約的情形下，其要求乙立即停止在甲平臺以外的其他平臺的直播活動或展開相關類似的任何形式的合作行為，繼續履行與甲的直播協議。以甲視角觀之，乙違反獨家約定到虎牙平臺直播的行為并非與其解除合同的表示，且乙也未向其作出過明確的解除合同的通知，故而合同仍然有效。基于此，甲向乙提出繼續履行合同的請求主張。

但實際上，乙的行為本身已可構成解除合同的意思表示。在明知獨家約定存在的情形下，乙終止在甲平臺直播而主動選擇去虎牙平臺直播。該行為可視為以默示行為的方式作出解除合同的通知。我國《合同法》第九十六條的規定，“當事人一方依照本法第九十三條第二款、第九十四條的規定主張解除合同的，應當通知對方。”據此，解除合同應以通知的方式向對方作出。但合同法對通知的方式和內容并無嚴格規定。在商務實踐中，解除通常以書面解約通知函的方式告知相對方，以致于有時會產生思維定勢，認為解除之通知應該是以較為直接、正式的口頭或書面形式。但事實并非如此。

韓世遠教授便認為：“《合同法》對于解除的意思表示的方式未作特別限定，裁判上抑或裁判外的意思表示、書面的抑或口頭的甚至默示的意思表示均無不可（韓世遠著：《合同法總論》第四版，法律出版社，第666頁）。”除了書面和口頭之外，默示的意思表示也可解除合同。陳華彬教授也持類似觀點，認為“無論是法定或約定解除權，其行使均應向他方當事人以意思表示為之。而此項意思表示，無論為對話或非對話、明示或默示，皆可發生效力。亦即，解除權的行使。……當事人的一方，向他方表示解除合同的意思，不以使用法律上的用語為限，如使用其他社會交易觀念認為含有解除合同意義的文字的，也無不可(陳華彬著：《債法通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54頁）”。所謂“非對話、明示或默示”即可包含當事人的行為，即包括積極的作為也包括消極的不作為。另外，就解除表示的內容而言，并非一定使用“解除”的概念，只要當事人表達出終止履行合同的含義即可。

該案中，乙的行為即可視為解除合同的通知。乙不在甲平臺而直接在虎牙平臺直播，實際上是以積極行為的方式表明終止履行與甲的合同的意思。而且根據直播行業的特點，甲對乙的行為也會必然知曉，對乙表達的意思也會及時受領。

訴訟中，一審法院與二審法院均將乙的行為視為解除行為。一審法院認為：合作協議約定了乙為甲提供獨家直播，未經書面同意不得為其他平臺進行直播，但乙在協議未屆滿的情況下無正當理由即停止直播并轉向其他平臺，其行為構成單方解除協議。二審法院也支持該觀點:根據雙方協議約定，乙在協議約定的履行期限屆滿前單方解除協議并到虎牙平臺進行直播，已構成根本違約，應當承擔相應違約責任。

因此，在存在獨家合作約定的情形下，主播不告而別直接在其他平臺直播可視為解除合同的行為。

本文參考并改編自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鄂01民終5967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