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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熱血高校》導演許肇任:我自己也是觀眾

許肇任的作品常聚焦于社會議題,氣質特殊。比如2015年播出的《出境事務所》,講述幾個臺灣年輕人進入殯葬業并在過程中獲得自我成長,觀眾也在其中體會到生離死別過程里的另一面,和日本電影《入殮師》幾乎異曲同工。而去年獲獎的《酸甜之味》聚焦于家的概念,沒有波瀾起伏,也沒有大的矛盾沖突,整部劇只塑造了一個普通臺灣家庭的生活,以飯桌上的味道為線索,要講的就是生活本身。自然,2016年曾勾起無數人回憶的《滾石愛情故事》也少不了許肇任獨特氣質的參與。

雖不高產,但從現有劇集來看,許肇任作品大多不是小清新的偶像系列,更注重電視劇背后主題,拍攝風格也是生活流,比較像日劇。
今年,在前段時間熱播的偶像劇《結愛·千歲大人的初戀》中,許肇任和陳正道共同擔任導演,總算是進入了大陸年輕觀眾的視野中。7月2日,許肇任帶領一幫新人拍出的網絡劇《熱血高校》在網上開播。當首批臺灣偶像劇導演們抓住大陸電視劇飛速發展期機會,早就紛紛北上,甚至已經拍出了各自代表作之后,許肇任依然并不著急,慢悠悠地嘗試。

在開始自己執導后,許肇任的導演起點是關注社會議題的電視臺紀錄片。這段經歷帶來的影響,是他偏愛素人出鏡,“當年參與籌備《藍色大門》,很多時候是幫著從路邊找人來做演員。”即便到了必須由專業演員參與的影視劇領域,這個習慣依然有延續,實在無法全用素人,他妥協到用半路出家的演員,或是全新人。這次網劇《熱血高校》中,也幾乎全都是新人做主演。
“這可能就是文青個性的遺留。我覺得這樣一起創作出來,會有微妙的獨特感,他(演員)不懂演戲,我再給他講拍片邏輯下這個角色是怎樣怎樣,疊加出來的效果會很有趣。真正專業的東西,其實并不有趣。”《熱血高校》劇照
無論是關注社會議題,還是講時代愛情,情感細膩始終貫穿于許肇任作品中,他不太愿意感知時代變化,認為無論什么時代的什么劇集,情感是共同點,抓住這個最重要。體現在他的作品中,多年以來,許肇任作品里的臺灣味從未減少,《酸甜之味》《出境事務所》里都有客家話出現,本土氣息撲面而來。但情感卻始終如一得細膩,從表白到戀愛,甚至是殯葬業對待客戶家屬的情感體現,都是劇集的出彩之處。


“不會過時的應該是情感,找到那個情感,不是畫面感。找到現在小朋友對情感的解讀方式而已。比如說初戀,我的初戀和你的一定不同,但說出來都是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這是一樣的感覺。”
從臺灣電視劇的全盛時代,到入行新人越來越少,電視劇市場逐漸冷淡,許肇任身處其中,卻沒有其他臺灣導演的悲觀,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北上的原因。“還是多元化,大家不要拍一樣的東西。”曾有一個演員跟許肇任抱怨臺灣電視劇行業生態不好,說應該把肥皂劇都撤了,換更接近當下的電視劇,許肇任不同意,“我告訴他,干嘛,你要把所有電視劇都演掉嗎?留點飯碗給別人啊,難道讓小孩子也看賈樟柯嗎?這就變成斯巴達了。”
“我自己有時候休息,也會看一些,不能說不花腦筋,就是更直接一些的戲。我自己本身有一些社會責任,之前拍的議題比較嚴肅一點,但議題本來就很多種,一個人一直說教也很無聊的。”

在快節奏的電視劇行業里,許肇任更像是個老派人,堅持自己的創作態度和節奏。除了工作,他把休息時間多數交給了看書,讀詩。
“我有閱讀障礙,所以我喜歡看詩集,一句話比較短,意境比較多。不想講太清楚,有韻味意境在。曖昧才能讓戲劇延續下去,慢慢地講。影視劇追不完,一下這樣一下那樣,反而會累死自己。”

【對話】
我喜歡拍素人
澎湃新聞:一向都在拍文藝劇,為什么這次接了搞笑為主的《熱血高校》?
許肇任:因為它本身是蠻有趣的戲,這個戲的組成元素蠻多元,那時跟制片人講,不想拍套路,不想跟別人太一樣,現在的劇本都有點公式,第一集就要相撞的,男主角撞車啊之類的,就自由發展,跟《結愛》一樣。《結愛》是團隊的成績,導演的功勞真的就是一點點。

澎湃新聞:你的興趣點在于原創劇本?
許肇任:不是,在于“熱血高校”。Kevin(制片人)來找我12次,每次我都說不要不要。拍片好累,剛好我在拍《酸甜之味》。因為我有點閱讀障礙,每天看劇本看到爆炸也看不懂,然后要改劇本,里面的老戲骨,每個人的資歷又比我深,就很累,Kevin來找我,我就說先把《酸甜之味》拍完再說,中間他又來先后找十幾次,我說你到底要干嘛?有時候我會罵他,后來還是覺得他也蠻誠懇,跟著一個編劇,兩個人看起來舉目無親的樣子。好嘛我們就來拍,然后就來上海看劇本。有趣的是它真的是熱血,并沒有太刻意強調一個人,是一組人。
然后遇到那些演員都很有趣,他們有某種非職業的素人特質。我很喜歡拍素人,不是很專業的,有可能本色演出。我以前拍紀錄片那種,在路邊找演員。很早以前在臺灣拍電影,跟《藍色大門》導演就在路邊招演員。
澎湃新聞:素人更有真實感?
許肇任:也可能是文青個性吧。我覺得是一起創作的感覺。自然力,創作力是我們聊出來的,他(演員)可能不懂。再加上用拍片的邏輯去理解,加在一起會有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專業其實不是那么有趣的。主要是現在是拍這些戲時間趕,有時候用一些比較專業一點的演員,實際上我也蠻喜歡拍素人。
澎湃新聞:現在《熱血高校》拍下來滿意嗎?
許肇任:我覺得有超越劇本。文字寫出來,大家一起在這個過程中還有化學變化,我跟演員之間,或演員跟演員,讓這個戲更強壯。有些東西沒辦法用文字表現出來的。
我是秉承著豁出去好笑的心。熱血的過程不叫熱血,叫一群傻蛋,就跟Kevin一樣,找我12次,最后拍出來回去看,這個過程真是熱血啊。這里面的主角也是,每個人有各自的缺陷,人生的不足。這個過程里面,自己長大回過頭來看我,我的媽,我怎么這么熱血,應該是這樣。不是一開始就啊啊啊我要干嘛干嘛,那個叫械斗。
澎湃新聞:如果讓你自己打分的話?
許肇任:這個戲還蠻有趣。應該請演員打,不知道他們在這個過程里面會得到什么。導演的話,四星半吧,因為預算沒那么高,但在同級里面是有趣的,沒什么套路,很生活。
澎湃新聞:你認為影視劇中的生活感體現在哪些方面?
許肇任:美術呈現必須要合理,家就要像家,我們看一些戲好像沒什么生活感,不食人間煙火。我們的人,專食人間煙火。他會肚子餓,會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對我來說就是蠻重要,還有家人。
澎湃新聞:之前拍的,比如《滾石愛情故事》更偏文藝,這次是純粹的搞笑片?會不適應嗎?
許肇任:其實不會,我都會找東西去替換,偷渡一些文藝,還是要假裝文藝一下,我經常說,受不了受不了,太好笑了。旁邊工作人員說,唉導演你這次怎么拍這么好笑。我說,我也是需要釋放的,有時候悶太久。
澎湃新聞:所以你本來就有搞笑的欲望在?
許肇任:其實(拍戲)這個過程很辛苦,都靠講笑話來排解那些辛苦。比如說以前當助理的時候,多久沒睡覺,環境實在不好,就是靠現場大家講笑話,才有辦法活到現在。一個情感在支撐,才會有革命情感。
誠懇拍戲,先感動自己
澎湃新聞:《熱血高校》還是屬于青春劇范疇,青春怎么趕上這個時代,不覺得過時?
許肇任:我覺得不會過時的應該是情感,找到那個情感,不是畫面感。我通常是放給演員演,或者平常“偷聽”他們講話。其實人都差不多,人都會害臊。但現在節奏應該快一點。過去寫情書,要等這十天半個月才有回應,現在就傳簡訊,已讀不回就糟糕了。以前比較溫柔婉約,火慢慢燉,現在趕快想下一招,再來一招。
澎湃新聞:你的作品多數都很優質,你覺得現在電視劇能吸引人的關鍵是什么?
許肇任:誠懇地拍。至少出發點不是歪的,先把自己感情放進去,沒有在欺騙觀眾,自己先感動,那時候拍《結愛》,我說服自己好一陣子自己是狐貍。

澎湃新聞:如果你現在北上,年輕演員的粉絲特別多,很忙,可能沒時間準備。你允許嗎?
許肇任:我先把功課做好,我知道自己勢必之后會面對這些事情。我不知道會怎么樣,現在我運氣蠻好,宋茜、黃景瑜都在泰國好好拍。后來我發現,他們還蠻喜歡來現場拍戲,我覺得那我們做得不錯。
我真的不太清楚,也是一直在考慮,是不是要進來這個環境。其實我覺得,應該讓他們覺得我在參與,一個不錯的東西要大家一起弄,這樣而不是強制他一定要來,一定要干嗎。他們應該是被自己說服,愿意進來參與這個劇。
澎湃新聞:那如果如果要壓縮你的時間?
許肇任:我不知道。沒想過。故事有說清楚就好了。其實我是懶,比如拍《熱血》就很痛苦,有很多打戲,我就把編劇抓來,你寫這么多,想干嘛,他說我想拍沒有教練的感覺,我說哦,我知道了。拍文戲和打戲是一樣,要找一條感情線,為什么而打,不要瞎來,先把情感抓住。沒感情,加水就麻煩了。
我們以前拍電影,兩行字拍七天,我上次遇到一個燈光師,是《一代宗師》的,他說以前在《一代宗師》,一個字拍了三四個月,那個字就是“打!”
每個人對畫面的理解和詮釋都不同。是有輕重緩急的,三場戲,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如果都很重要,我就投降。
其實我很不喜歡快。我很喜歡早上跟大家聊天,我從來不看通告單,他們說今天要拍什么,我說不知道,你問我后天拍什么,糟糕了。
但其實應該放寬來看,不要一言堂式的,一竿子打翻,要多元化來看。大家對戲劇的需求都不一樣。每個人在不同的階段想看的都不一樣。
現在回過頭去看一些片子,也蠻好看的,可能自己人生到另外一個階段時候就喜歡。題材是多元的,少的是人生閱歷,對一個事情不同的角度去看。
澎湃新聞:之前在大陸有拍戲經歷嗎?
許肇任:有幫朋友忙過。這邊人比較多,臺灣三四個人,這邊兩百個人,分工很細。我做導演喜歡跑來跑去,他們說導演不要亂跑,他們覺得導演在旁邊講戲很緊張,我說我對著麥克風不會講,不習慣。
澎湃新聞:你會對將要北上的未來擔心嗎?
許肇任:會比較未知,但可能聽到的都不太好……不過應該也不可能一直這樣吧。演員要好好保護,臺灣拍片的人不多了。
澎湃新聞:所以,你也覺得臺灣的影視環境確實急需改變了?
許肇任:我覺得還是多元,不要把戲都弄得一樣。應該說環境跟以前比,還是好的。那種差不是真的差,因為這邊(大陸)預算比較高,人才自然就流失了。在臺灣的生存或發展,確實有它的局限在。
澎湃新聞:你覺得多元化更重要?
許肇任:那當然,多元會更好。我自己有時候休息,也會看更直接一些的戲。我之前拍的議題比較嚴肅一點,議題本來就很多種。一個人一直說教說教也很無聊,印度片這方面就很好,《三個傻瓜》(《三傻大鬧寶萊塢》),《摔跤吧爸爸》,背后是寓教于樂。
澎湃新聞:你心中,認為自己拍得好,是什么樣的好?
許肇任:拍完之后其實就沒了,感謝大家陪我走這一程,拍完《出境事務所》,我學會殯葬業,拍《熱血高校》,學會柔道。
澎湃新聞:萬一這個戲拍出來,有人打的分不高,你會在意嗎?
許肇任:再去思考一下。也好,那下次就不會再有人找我拍這樣的片子。我拍青春片長這樣,你別找我。有什么好打擊的?照我們的方式去做。不會想觀眾,我自己也是觀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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