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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紫瓊，60歲的奧斯卡影后

2023-03-15 12:3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圖源視覺中國

當地時間3月12日晚間，第95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在洛杉磯舉辦，也為整個頒獎季畫下句點。此前以11項提名領跑的《瞬息全宇宙》笑到了最后，帶回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在內的七座小金人，書寫了亞裔電影人在奧斯卡乃至在好萊塢新的一頁。尤其是主演楊紫瓊，成為奧斯卡歷史上首位亞裔最佳女主角獎得主。

楊紫瓊獲得最佳女主角。視覺中國圖

當頒獎嘉賓哈里·貝瑞和杰西卡·查斯坦宣布楊紫瓊獲得最佳女主角獎時，全場立刻掌聲雷動。

她在致辭時說：“這個獎項就像一座燈塔，我要告訴所有像我這樣的亞裔男孩女孩，要勇敢做夢，總有一天夢想會成真。我要把獎項獻給我的母親，獻給全世界的母親，她們都是超級英雄，沒有她們就沒有我們。”

今年1月24日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之后，楊紫瓊在一次采訪中，毫不避諱地表示對于“小金人”的期待，她有些哽咽地說道：“這不僅對我很重要，也為和我有著相似面容的一群人點亮了一盞燈，我們從來都在賽場之外，所以我們當然很在意。我想得獎嗎？是的，我想要，為了我自己，但又不僅僅是為了我，我想說的是，我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一起工作，一起去講述一些美麗的故事”。

▲1997年，楊紫瓊受邀《國家地理》雜志拍攝“飛越好萊塢”。

1997年，剛剛拍完《007之明日帝國》的楊紫瓊受邀《國家地理》雜志拍攝了一組時尚大片，她在高空借助威亞，懸吊在直升機下，完成了一次飛越好萊塢經典地標“HOLLWOOD”的照片，照片中楊紫瓊身著禮服，猶如一位高空芭蕾舞演員，凌空施展身姿，完成了對好萊塢的跨越。這組照片猶如一次提前排練，26年后，楊紫瓊憑借《瞬息全宇宙》果然真的登上了好萊塢的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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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40年職業生涯

為《瞬息全宇宙》彩排

在《瞬息全宇宙》中，楊紫瓊飾演一名在美國開洗衣店的華裔中年女性伊芙琳，面對只會添亂的女兒和丈夫，她的生活一團亂麻，一次意外發現世界存在平行宇宙，邪惡力量已在多個宇宙中蔓延，世界即將毀滅，而她是唯一能夠拯救世界的人。

在最早的劇本中，楊紫瓊飾演的主角，最開始設定的是男性角色，這樣電影才更容易找到投資，一個男人在多重宇宙中穿梭的故事也更容易讓觀眾理解，導演甚至有意找成龍來主演，但因為各種原因，覺得男性角色行不通，最后將主角改成了女性。

隨著修改后的劇本完成，兩位導演關家永和丹尼爾·施納特意識到，除了楊紫瓊，地球上沒有人能出演中年妻子這個角色。“如果她拒絕了劇本，那這部電影就死了。”關家永說，選擇楊紫瓊，動作只是一個重要因素，但這個角色是有很多面的，有戲劇、喜劇、身體幽默等大量文戲，除了她，沒有人能做所有這些事情，她的出演會徹底改變這部電影。

楊紫瓊讀完劇本之后，被深深打動。她看到片中的超級英雄竟然是一位平凡的亞洲移民女性，“我們每天都與她們擦肩而過，這些媽媽、阿姨、奶奶去超市或唐人街，我們從來不會關注她們，因為她們一心只想回家之后給家人做飯，為孩子或丈夫做事，所以我有這個機會來飾演她們，給了這樣的女性發聲的機會，這很棒”。

▲楊紫瓊在《瞬息全宇宙》中出演了多種身份。

楊紫瓊對導演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女主角名字不能叫Michelle（楊紫瓊的英文名），導演特別不理解，說這個角色就是你啊。楊紫瓊說，不是，我不是開洗衣店的亞裔移民，這個角色需要有自己的聲音。這是楊紫瓊的唯一要求，堅持不改名字，就不出演。最后，導演將女主名字換成了伊芙琳·王Evelyn Wang。

電影《瞬息全宇宙》中，楊紫瓊飾演的伊芙琳在現實宇宙中頭發蓬亂，有幾縷白發。而在其他多元宇宙中，她的身份很多，有基于楊紫瓊本人的電影明星、京劇演員、武術大師、廚師、熱狗腸手指人等不同人設，從中國傳統戲曲頭飾，到古裝扮相，再到丸子頭，整部影片中，服裝造型師總共為楊紫瓊做了40多套發型。

發型設計總監安妮薩·莎拉澤說，她的一些靈感來自楊紫瓊現實中的拍片經歷。在其中一個宇宙中，伊芙琳是一個電影明星，出現了很多她走紅毯出席的鏡頭，這其實是楊紫瓊參加《摘金奇緣》（2018年）首映式的影像。

奧斯卡頒獎之前，凱特·布蘭切特和楊紫瓊這兩位極具女性力量的演員有過一場對話。素有“大魔王”之稱的布蘭切特對楊紫瓊的表演不吝贊美之情，認為《瞬息全宇宙》幾乎融合了她整個電影生涯。楊紫瓊非常贊同：“我感覺自己四十年的職業生涯，都好像在為這部電影做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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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飾演兼具魅力與剛毅的角色而聞名”

縱觀楊紫瓊的職業生涯，她似乎一直憑借自己的努力與堅持，打破性別歧視、行業壁壘，在男性主導的行業里也能脫穎而出。

楊紫瓊祖籍中國福建，出生于馬來西亞的一個富裕的華人家庭，她從小性格外向活潑，喜歡運動，跟弟弟去踢球、爬山，4歲開始學習芭蕾，15歲去了英國，考進了著名的英國皇家舞蹈學院。21歲的楊紫瓊，在媽媽的鼓勵下，參加了馬來西亞的選美比賽，獲得冠軍。

之后，偶然的機會進入演藝圈，簽約了洪金寶的德寶電影公司。第一部戲是1984年在《貓頭鷹與小飛象》中飾演受人欺負的柔弱女教師，這是動作喜劇片當時比較流行的柔弱花瓶角色。片中，她看到主演洪金寶等人的武打動作跟跳舞很像，便也想嘗試一些動作戲。

想要融入男性主導的動作片領域，楊紫瓊倍感壓力。如果觀眾不買單，她只能再回去演落難少女，她必須展示自己的實力，在這個領域爭得一席之地。她開始去練功房訓練，當時基本沒有女武師，其他動作武師基本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看你能撐幾天”。好在楊紫瓊有舞蹈和體育功底，和拍動作片有些相似，都講究動作的準確性和控制力。楊紫瓊就邊觀察邊學習，模仿他們的動作招式，后來就理解他們為什么做這個動作。

楊紫瓊的第一部動作戲是元奎執導的《皇家師姐》（1985年），她在片中飾演一名香港女警。拍第一場打斗戲時，和楊紫瓊對手的動作演員拳頭快打過來的時候，忽然變慢了，好像是因為她的女性身份而故意下手輕點。導演元奎就說，好好給他一拳或一腳，這樣他才能尊重你。后來，楊紫瓊使勁給對手來了一腳，拍攝就順利多了。

▲從上至下劇照分別為《皇家師姐》《警察故事3》和《阿金的故事》。

《皇家師姐》中，楊紫瓊剪短了頭發，曬黑皮膚，高空轉身、頭撞玻璃等高難度動作親自上陣，開啟了動作演員的序幕。

1992年的《警察故事3》，楊紫瓊拍起打戲更是不要命，她站在卡車上做特技動作，然后跳落到成龍駕駛的汽車的車前蓋正面，要不是成龍手疾眼快拉了她一下，她就差點腦袋觸地；1995年拍攝《阿金的故事》是她受傷最嚴重的一次，她從10多米的立交橋上跳下去，由于動作偏差，落到保護裝置時，頭先著地，陷在兩塊海綿之間，摔斷頸椎和三根肋骨，差一點癱瘓，導演許鞍華當場落淚，特意在片尾向楊紫瓊致敬。因為經常出演驚險的動作，楊紫瓊被列入香港保險業的黑名單，享受同樣“待遇”的另外兩位是成龍和李連杰。

▲楊紫瓊在《007之明日帝國》中飾演獨立堅強的邦女郎。

正是憑借搏命的演出，楊紫瓊漸漸打響了名堂。1997年她前往好萊塢發展，拍攝了《007之明日帝國》，成為第一位亞裔身份的邦女郎，改變了007系列電影中女主角總是在等待被拯救的形象，在她的演繹下，獨立的女性角色不再是襯托邦德的花瓶，甚至成為可以營救邦德的英雄。有外媒評價楊紫瓊飾演的女特工林慧，“她像是一只優雅而又迅猛的雌虎，將其他邦女郎襯得像是一些小花貓。”殊不知，楊紫瓊的屬相正是虎，星座為獅子座。

而真正讓楊紫瓊贏得國際聲譽的還是2000年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她在片中飾演氣定神閑、八風不動，卻又血肉豐滿、外表堅毅內心柔弱的江湖俠客俞秀蓮，不僅動作戲令人稱贊，文戲也同樣精彩。

▲楊紫瓊在《臥虎藏龍》中飾演女俠俞秀蓮。

動作指導袁和平評價楊紫瓊，到現在還沒有能超過她的動作女星，“楊紫瓊應該是一個標桿，主要她打得很好也很拼，能跟上她的人不多了，已經沒有了。”李安在自傳《十年一覺電影夢》里提到了楊紫瓊的無可替代：“放眼天下，俞秀蓮的角色也只有一個楊紫瓊，再沒別人。不管從電影工業、商業、年紀、素質來說，就是她！”

獨立、堅強已經成為楊紫瓊的標志性符號，雖然以拍攝動作片見長，但她戲里戲外的言談舉止都流露著自信和成熟，很多媒體都稱她是優雅、力量的“混合體” ，就連楊紫瓊在杜莎夫人蠟像館自己的蠟像注解中也會特意提到她以“飾演兼具魅力與剛毅的角色而聞名”。

從選美冠軍到武打明星，楊紫瓊靠自己的拼搏與堅持，在以男性為主導的動作片領域闖出了自己的世界。不過，隨著年齡增長，身體機能下降，動作片不可能一直拍下去，她需要再次打破自己，尋求更多表演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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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萊塢為亞裔女性形象發聲

“她們強悍但不囂張”

楊紫瓊始終覺得，打戲看多了觀眾會膩，而情感戲則會給觀眾留下更深的回味和感動，這些年，她開始在偏文藝的情感戲上做更多嘗試。其實，《臥虎藏龍》里俞秀蓮這個角色，除了動作之外，觀眾已經看到這個角色不少細膩的情感戲。而在《臥虎藏龍》之前，楊紫瓊就已經憑借《宋家皇朝》（1997年）中飾演宋靄齡角色獲得過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的提名，可以說，在文戲的挑戰和突破上，她早已做好準備。

▲楊紫瓊（圖右）《藝伎回憶錄》中飾演真美羽。

之后的《藝伎回憶錄》（2005年）里，她飾演氣質高貴、精通謀略的真美羽，那個角色最大的特點是“靜”，即時她不說話，也能讓觀眾感受到她的存在。這與楊紫瓊多年來作為武打演員的訓練有關，身體內有一股“氣”，能夠做到氣定神閑。

在全亞裔演員陣容的電影《摘金奇緣》里，她飾演一位氣場強大的婆婆楊愛莉，讓觀眾看到楊紫瓊褪去動作標簽的另一面。《摘金奇緣》開頭的第一個場景設計是，1995年，楊愛莉女士在一個雨夜帶著子女入住一家國外高檔酒店，但因為長著一副亞洲面孔被酒店工作人員歧視，以沒有房間為由拒絕其入住。

她一氣之下打了個電話，讓丈夫買下了這家經營幾十年的酒店。楊紫瓊正是被開頭這場戲吸引，決定出演楊愛莉這個角色。片中飾演男主角的亨利·戈爾丁說，“好萊塢很少允許女性像這個角色這般強大，多數情況下，女性必須情緒化和脆弱。相反，楊（楊紫瓊）是強大的。”而《摘金奇緣》的導演朱浩偉更是贊不絕口說：“她應該有更多的認可。她和梅麗爾·斯特里普應該是同一水平的。”

▲楊紫瓊在《摘金奇緣》中飾演婆婆楊愛莉。

作為一名亞裔，身處好萊塢的楊紫瓊一直尋找機會為自己的族群發聲，為女性群體爭取權益。她剛來到好萊塢時，就有人跟她說，你并不屬于主流。她深知，亞洲女性在這個行業想要獲得成功，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一帆風順的，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楊紫瓊曾在2016年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西方影視作品中對于一些亞洲女性的特定塑造概念必須要得以糾正甚至是破除，“我們總是被塑造成花瓶，脆弱易碎，擺在背景做裝飾，用來觀賞而不是想聽她們說什么……要不然就是演紅顏禍水的女子，譬如唐人街的妓女。那些形象已經變了。我們必須呈現當下的女孩們、女士們是什么樣子。她們聰明能干、獨立自主，她們強悍但不是那種——囂張的潑婦。”

楊紫瓊今年已經60多歲了，隨著年齡增長，行業給她的機會會越來越少。她也知道自己已經過了演員的黃金時期，接的角色局限性越來越大，會開始被歸類、被限制，特別是女演員，能演的角色越來越少，戲份變得不那么重要。

在接到《瞬息全宇宙》的劇本時，楊紫瓊已經好多年沒有接到女主角的戲了。剛拿到劇本的時候，很多人跟她說，這是風險很大的事，但對楊紫瓊來說，人生就是要接受挑戰和風險，她很敬佩年輕導演有勇氣去寫一個平凡女性有機會成為超級英雄的故事。

楊紫瓊表示，自己很幸運扮演了這位女性角色，她和許多人產生了深刻的共鳴，因為不管在哪一層宇宙，她都一直在為她的家庭奮斗。一位觀眾告訴楊紫瓊，自己與女兒多年不說話而疏遠，看完電影后女兒聯系了她。“現在我們因為你的電影而重聚在一起。”楊紫瓊回憶說，“有時候，當一部這樣的電影出現時，你會覺得自己治愈了人們，這是一個令人欣慰的褒獎。”

楊紫瓊一直都在不斷打破自己，一有機會就會緊緊抓住，傾注全部心血。她覺得，亞裔群體很長時間以來，都不被看見，這可能會被誤解為我們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看見我們的故事，但這不是真的。

“我們一直在討論多樣性、包容性，擺脫刻板印象，這不僅是口頭上的承諾，它正在發生”。楊紫瓊說，好萊塢永遠都會是好萊塢，它永遠都是夢想的頂點，但是世界往前邁進了，其他的市場在一直成長，這對好萊塢是好事，它會讓好萊塢知道必須往前邁進，必須接納世界的其他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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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全宇宙》

“大獲全勝”

獲得最佳男配角獎的關繼威一上臺就控制不住眼淚。他表示，“我的媽媽已經84歲了，她現在正坐在家里看電視。‘媽媽，我真的拿到奧斯卡了’。我的故事從一艘小船上開始，之后還在難民營里住了一年，誰能想到如今我站在世界上最大的舞臺上，這就是美國夢！”他感謝了包括楊紫瓊、關家永和丹尼爾·施納特在內的合作者，最后還特別感謝了自己的妻子：“過去20年里，她每天都告訴我，屬于我的時代會來到的。”

《瞬息全宇宙》的兩位編劇兼導演則不改搞怪的本色。丹尼爾·施納特在上臺領取最佳原創劇本獎時，特別感謝了自己從小到大的老師，“因為我和我的哥們被留堂的那些經歷，給了我很多創作上的啟發”。而他的哥們關家永則表示自己從小到大一直有冒牌者綜合癥，是自己的母親和妻子不斷鼓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