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特美術館觀景臺被判侵犯隱私，“金魚缸”公寓勝訴

2017年，居住在英國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附近豪華公寓里的居民日前對美術館提出了訴訟，認為從其觀景臺可以近距離看到他們家中的情形，這是對他們隱私的嚴重侵犯。這些業主們的夢想居住地的邊上是世界上參觀人數最多的美術館之一，但他們已經受夠了被人盯著看。他們的住宅淪陷為“金魚缸”。

在歷經6年的多次訴訟后，近日，英國最高法院裁定，泰特現代美術館觀景臺侵犯了對面公寓的隱私。據悉，這一判決不包含補救措施，并被推遲到高等法院，這表明它可能涉及禁令或向業主支付賠償金。對于這一判決，建筑評論家認為這可能改變城市公共生活的運作方式。

在多數派的判決中，英國最高法院認定公寓業主面臨著“持續的視覺入侵”，干擾了他們財產的“正常使用和享受”，并將隱私法擴展到包括俯瞰的范圍內。法官萊格特勛爵注意到一些參觀泰特現代美術館的游客，拍攝了對面公寓的內部照片，并將照片發布在社交媒體上。他表示：“不難想象，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對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都是多么壓抑。這就像在動物園里展示一樣。”

從泰特現代美術館的觀景臺可以清晰看到對面的豪華公寓 ? Alicia Canter

此次案件涉及倫敦南岸新河岸公寓（Neo Bankside）開發項目的4個公寓的5名業主，他們對泰特現代美術館提起訴訟，原因是每年約有50萬名游客從34米外的觀景平臺眺望他們的家。泰特的這一觀景平臺向市民提供了城市全景，也提供了一個透過玻璃觀看對面豪華公寓業主的生活。

2009年，泰特美術館取得自己新的展覽場館施工許可，該項目耗資2億6千萬英鎊。在申請中，泰特美術館提到將在建筑物頂層建造一個“觀景平臺”。2016年，泰特的觀景平臺向公眾開放。與之相對的，新河岸公寓（Neo Bankside）的房產價值數百萬英鎊，即便在寸土寸金的倫敦也算得上是豪宅。在樓盤開放的時候，其賣點之一就是與泰特現代美術館毗鄰而居。該公寓的竣工時間為2012年。

在此前的報道中，居民蘇珊·古德曼（Suzanne Goldman）表示，“盡管我本人并沒有直接面對這個問題，但我認為這起訴訟是合情合理的。人們花了那么多錢買下公寓，結果變成了任人窺探的金魚缸。”而曾在新河岸公寓居住的Yumi Kumazawa也表示自己特別理解這些居民的心情：“我想他們訴諸公堂是對的。他們的隱私必須得到尊重。”

新河岸公寓與泰特現代美術館近在咫尺

新河岸公寓與泰特現代美術館近在咫尺

對此，泰特美術館的前任總館長尼古拉斯·塞羅塔（Nicholas Serota）曾經建議新河岸公寓的居民在白天拉下窗簾——新河岸公寓的居民享有超級豪華的景觀，俯瞰泰晤士河，甚至可以看到遠處的金絲雀碼頭。但是塞羅塔的提議遭到了居民的拒絕。實際上，在倫敦中產階級有很多彰顯身份的符碼，其中，擁有豪華景觀的公寓是一項重要指標，而他們的公寓一定不能掛窗簾，否則就會大跌其份。

人們曾預計，英國最高法院的裁決可能會保護住戶的隱私權，并可能為數千起鄰里糾紛打開閘門。然而，萊格特明確表示，這是一個特殊的案例，因為泰特美術館開放觀景平臺的決定是“非常特殊和特殊土地使用”，并不意味著居民可以因為鄰居可以看到他們的建筑內部而抱怨滋擾。據悉，這一判決不包含補救措施，并被推遲到高等法院審訊，這表明它可能涉及禁令或向業主支付賠償金。

據悉，最高法院的法官在泰特使用土地的適當性上存在分歧。薩萊斯勛爵認為，視覺侵犯可能被視為私人妨害。但他表示，盡管觀景平臺不是泰特現代美術館土地的“普通”用途，但這是合理的。他引用了“合理的互惠和妥協原則”，即“互諒互讓”，指出業主可以“采取正常的遮蔽措施”，比如拉上窗簾。而萊格特則認為，要求居民拉上窗簾是“錯誤地將避免對受害者造成滋擾后果的責任放在了受害者身上”，他認為，法官不會要求人們戴上耳塞來阻擋過度的噪音。萊格特還不同意擁有玻璃墻的業主“要為自己的不幸負責”的觀點。

泰特與新河岸公寓的糾紛案件自2017年開始審理，當時公寓的業主申請禁令，要求美術館封鎖觀景平臺的部分區域或豎起屏風，以防止他們認為的“無情地侵犯他們的隱私”。而兩個法院的法官以不同的理由對業主作出了敗訴。

泰特現代美術館觀景臺與新河岸公寓

望向公寓內部的游客 圖片來源：網絡

此案隨后被英國最高法院受理，法律專家認為此舉表明此案涉及公共利益。當時有兩個主要的法律問題：“俯瞰”是否構成對私人的滋擾，以及考慮到泰特的觀景平臺位于美術館內，因此這一平臺是否是合理利用土地。

萊格特否決了早些時候的裁決，認定這是一個“簡單的妨害案件”。他承認，法院可能受到了他們所認為的公共利益影響，而且可能“不愿決定少數富有的財產所有者的私人權利應該阻止公眾無限制地欣賞倫敦的景色，以及一個國家館應該向公眾提供這種景觀”。

在2019年高等法院的初步裁決中，曼恩法官接受了這樣的論點，即從理論上講，俯瞰屬于現有法律保護的范圍，以防止鄰居入侵住宅，妨害侵權行為。但他認為，公寓的玻璃幕墻設計及該公寓所在的倫敦市中心的位置“在隱私方面付出了代價”。

新河岸公寓住宅內望向泰特現代美術館觀景臺

在建筑評論家奧利弗·溫賴特（Oliver Wainwright）看來，關于泰特現代美術館的侵犯隱私的裁決可能會改變城市公共生活的運作方式。他認為，這一裁決標志著城市公共生活的未來邁向了具有巨大破壞性的一步。它表明，僅僅是別人透過你的窗戶看你，就足以讓那些人被驅逐，讓那些空間被關閉，周圍的城市環境被重新規范。公寓居民可以在玻璃幕墻露臺上裝上望遠鏡，欣賞倫敦的全景。有了這一裁決，僅僅是五個富有業主的觀點，就勝過了數百萬人對景觀的享受。一些人堅持要在沒有窗簾的情況下生活，這也使得倫敦最令人興奮的公共空間之一的使用將受到壓制。

他認為，這是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決定，可能從根本上塑造街道和公共空間的性質。英國的規劃系統已經有了一些神秘的規則，比如新建住宅的遠眺距離，這也使得街道變得不必要的寬，街區被布置到了不必要的遠處。隨著這一裁決的出現，未來的城市空間可能會變得更寬，窗戶可能會變得更小。這一切都是由于偏執，有人擔心自己的家里被人看到。“它開創了一個不公正的先例，提供了一個不受約束的鄰避憲章，可能會引發一波毫無根據的妨害訴訟。九榆樹(Nine Elms)是‘空中泳池’所在地。當地居民是否會突然決定，他們根本不喜歡被美國外交官拋下眼色，并呼吁關閉鄰近的美國大使館？倫敦金融城的玻璃辦公大樓里大權在握的銀行家們會不會意識到，他們厭倦了被圣保羅大教堂觀景臺上的游客盯著看，于是呼吁關閉圣保羅大教堂的宏偉穹頂？該裁決表明，任何在開放的公共空間邊建造玻璃大廈的開發商，都可以事后將前者空間里的人清除，以免侵犯業主對房屋的‘正常使用和享受’。”奧利弗·溫賴特說。

空中泳池

諷刺的是，這一說法是由玻璃房的業主提出。泰特現代美術館的觀景平臺設計并非是秘密，當新河岸公寓開始出售時，美術館的規劃已是眾所周知了。而新河岸公寓的開發商也積極支持美術館的擴建。在評論泰特的原始規劃申請時，該開發單位就表示了支持，稱“這將增加該地區作為游客目的地的吸引力，并將為該地區帶來許多其他積極的好處”。這兩套公寓的主要賣點在于，公寓“與一些杰出的藝術流派擦肩而過。”

這項裁決加速了一種長期存在的現象：由于特定的城市景點——無論是酒吧、俱樂部還是藝術畫廊——新人搬到一個地方，然后無情地發起運動，要求關閉這些景點。那些讓一個地區變得令人向往，并促使房地產投機者涌入的東西，現在被視為了需要根除的麻煩。而誰先來的并不重要。2014年，考文垂訴勞倫斯案引發了這一風潮。當時，一對夫婦搬到了賽車場旁邊的房子里，然后意識到，他們并不想生活在持續不斷的轟鳴聲中。令人驚訝的是，這對夫婦在法庭上取得了勝利。

“一個更簡單的解決方案可能是買耳塞，或者是裝窗簾。這樣他們就可以避免威脅到城市公共空間的未來。”奧利弗寫道。

（本文編譯自《衛報》及澎湃新聞此前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