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李誕不講，我們來聊聊國產脫口秀，誰是幕后推手？

《脫口秀大會5》開播的半年前，李誕退出了笑果文化董事，不再是誕總了。笑果文化稱：“公司業務進展一切如常，李誕會減少與內容無關的身份和工作，更加專注于內容?！?/p>

其實啊，李誕就是個占股不到百分之五的小股東。早年間和王建國相約打工，連勞動合同都拒簽。一心追尋“自由純享版”的李誕們，能有什么壞心眼呢？他們只是被推到了臺前，而推他的人們，才是這幾年國產脫口秀真正的幕后推手。

1.高齡實習，同儕情誼

1999年，10歲的李誕光著腳丫子在內蒙古大草原上撒歡兒的時候，一個外貿小老板以接近30歲的高齡，成了湖南電視臺的一名實習生。他叫葉烽，就讀于工商管理專業，畢業之后做了幾年外貿生意。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讓小葉的外貿生意泡了湯。此時，湖南電視臺的實習生招聘廣告閃入眼簾，葉老板一眼就相中了。體育編導？他心想，能免費看球吧？

同時想去試一試的，還有一個叫賀曉曦的男大學生。

當時的賀同學剛大三，意氣風發，去湖南臺純屬是為了好玩。從此兩人正式成為“電視湘軍”一員。順嘴一提，網綜top10里面有80%出自“湘軍”之手，熱門網綜《奇葩說》、《明日之子》、《偶像練習生》等節目的制作人或導演都來自“湘軍”。

汪涵說過，要想當臺柱子，就要先抬桌子。闖過江湖的葉烽整天跟一群大學生一起干著搬凳子、找道具這些雜事，還得偷摸著想辦法請教人。

在拍攝自行車賽片段時，葉烽會跑到一個拐彎的地方把機位擺低，拍攝車輪軋過路面的鏡頭，還會專門去特別高的地方調一個全景，讓觀眾有航拍的感覺?，F在想來，那些鏡頭其實毫無意義，那只是一場本地的自行車賽，可能都不會有觀眾看那條新聞，但當時他們都覺得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而此時賀曉曦在做體育記者，既要做體育編輯，又要做賽事轉播、線下活動，甚至是配音、寫稿、翻譯。那時他做日播新聞，全年無休，朝九晚九，月工資為1200元，但是小賀心里美滋滋。因為領導夸獎他是“有靈氣的孩子，作品做的很牛。”

在后臺確認過眼神，兩個都是想當卷王的人，葉賀二人就此結下的深厚的同儕友誼。

做體育的沒有找到合適的商業出口，3-5年后就遇到職業上的瓶頸，后來兩個人就從體育跑去了做娛樂。

剛開始，葉烽入職的是湖南娛樂，但那時真正有實力的是龍丹妮所在的湖南經視——被譽為“電視湘軍的黃埔軍?！保艉?、仇曉和后兩任的湖南臺臺長歐陽常林、呂換斌都是“經系人”。葉烽托點關系，終于加入了經視。

2005年，葉烽剛走，湖南娛樂就做出了全國大火的《超級女聲》，團隊在臺內臺外載譽無數。前腳剛走葉烽估計傻了，怎么好事就輪不上他呢？不甘示弱的他，一連經手了同樣是選秀題材的《絕對男人》《明星學院》兩檔大制作，證明了自己的同時，也得到了隔壁工位“選秀教母”龍丹妮的注意。

2.湘軍入滬，三人成行

2006年，在湖南經視當了六年節目中心主任龍丹妮跳槽東方衛視，臨行不忘叫上自己的左膀右臂，葉烽就是其中之一。同時出走的還有賀曉曦，不過他北上去了光線傳媒，繼續做娛樂新聞。

葉烽在東方衛視，還是延續在芒果臺的職業路徑，接著干選秀綜藝。先后經手了《加油，好男兒》等節目，官越做越大，從副導晉升為總導演。

在《加油，東方天使》播出的這一年，大一的李誕在乘勢而起的微博上，靠著發段子有了第一批粉絲。兩年后，八桿子打不著的三人，卻因為一場新的娛樂浪潮中而結緣相遇。

2011年，上海東方衛視的海派清口火了，各大衛視紛紛找人挖墻腳，有人給周立波開出了八位數的高價。于是，周立波帶著《壹周立波秀》跳槽到浙江衛視。急得團團轉的東方衛視急需一個語言類新節目來拯救自己的收視率。

葉烽想制作一檔新型脫口秀，先是看中了在網上講相聲的王自健，后來又從臺灣省的賴聲川話劇得到了取名的靈感，于是兩人做了一檔叫《今晚80后脫口秀》的節目。節目形式是按照美國《今夜秀》的模子，培養寫手、設定流程等。第一個簽約的寫手就是李誕。至于后來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今晚80后脫口秀》收視率高得出奇。小王爺“王自健”、李誕、王建國、思文等人隨著節目逐漸進入公眾視野。

2014年，《今晚80后脫口秀》上線兩年，葉烽大婚。賀曉曦前去道喜，兩人回顧前塵，覺得不惑之年應該“搞點事情”出來，最好“能做二三十年，當成最后一份工作”。賀曉曦覺得脫口秀觀眾這一塊兒市場已經有了。葉烽盤算自己目前手里已經有了成熟的編劇和團隊。天時地利人和。雙方一合計，弄個脫口秀產業出來玩玩。

時年5月，“笑果文化”在上海成立。

3.線下練手，線上鋪開

笑果成立的頭兩年，重點還在《今晚》上。李誕作為幕后創作沒多久，就被葉烽踹上了臺。雖然剛開始是不愿意的，不過后來一聽上臺表演一篇800元，也就愿意了。畢竟掙錢嘛，不寒磣，頂多就是糟心罷了。

據說，葉烽還自以為是給李誕開出一個很誘人的條件，就是能在臺里給李誕解決“編制”問題，結果李誕追求自由，不為所動，后來等到他想在上海買房的時候，腸子都悔青了。

沒過多久，節目開始走下坡路。段子越寫越少，還老碰紅線，多次作臺內檢討。種種原因，節目在2017年徹底停播。

雖然《今晚》沒了，但脫口秀還得繼續。葉烽組織脫口秀團隊在線下演出，一場下來每個人才分6塊錢。李誕他們在北京三里屯老書蟲咖啡搞過演出，請了美劇和脫口秀網紅“谷大白話”幫忙拉人，結果來了幾十個人，都是谷大白話的親朋好友。可想而知，這么做永遠沒個出頭之日，于是葉烽和賀曉曦決定把湖南臺的經驗搬到了脫口秀上。

經過一番調查之后，葉烽覺得線下演出的傳播效率太低，還是做綜藝的ROI最好。因為綜藝對于品牌性和長線曝光有著獨特的價值，對人的曝光也更好。你可能不會記得湖南衛視之前播過哪個劇，但是你往往能夠記得它曾播過的綜藝。

讓脫口秀綜藝化、讓大家更容易明白什么是脫口秀，再帶動線下演出。這套模式，在葉烽實習的時候就已經在他心中就留下了這樣一個copy to China的方法論。

2002年《越策越開心》創辦，借鑒了歐美脫口秀的節目形式，再進行本土化改革，連續十年成為最受歡迎的脫口秀?！锻虏鄞髸穮⒖济朗絉oast節目，每期邀請一位個人標簽清晰的明星作為主咖，把炮火對準了公眾人物，將明星拉下神壇。

在笑果初創期，賀曉曦拉投資時，總是被問到：你們能不能再做一個王自??？當時賀曉曦給投資人介紹李誕、王建國，很多投資人都覺得他們怎么可能比王自健厲害。

其實2018年以前，李誕主要負責寫稿子；2018年以后，李誕主要負責當明星。這是賀曉曦布置給他的戰略任務——證明給市場看，脫口秀演員也能當明星。結果就是讓高喊著人間不值得的蛋蛋，暴露了真實身份，原來是個真勞模。一年里以嘉賓身份出演的綜藝節目不少于14檔，李誕在上海住大別野的段子，率先在演員圈子傳開。

最開始選擇合伙人的時候，葉烽說沒有想過，這個承擔內容總監責任的年輕人，能成長這么快。李誕的名字和脫口秀深度捆綁在一起，他越出名，越有示范作用，國產脫口秀的產業想象力和估值就越高。這讓葉烽感到無比驚喜?？梢粋€李誕，撐不起一個行業，需要選拔新人。于是，葉烽和賀曉曦當年做選秀的DNA動了，《脫口秀大會》正式出場。

第一季的《脫口秀大會》沒有什么火花。

第二季加入了PK環節，在開放麥表演，通過投票來決定誰上臺。呼蘭說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很多脫口秀演員已經被逼瘋了”。這種逼，是有用的。“愛一個人好難”、“做生活的甲方”等段子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廣泛傳播，大批新人得到了鍛煉。

2020年，有了前兩季的積淀，《脫口秀大會》第三季迎來了大爆發。熱搜上有不下70次脫口秀相關話題。年輕人熱情得不行，從線上追到線下，黃牛票一張賣到2000塊。

在四季節目的浸潤之下，笑果文化則形成了一條脫口秀產業鏈：做笑果訓練營，從線下培訓營中選拔人才，再把選出來的演員，放到小劇場中磨練，也就是俗稱的開放麥，最后通過《脫口秀大會》放大新人的影響力，優秀的輸送到《吐槽大會》，不搞笑的或者不跟笑果簽約的，就建議轉行再就業。這種高壓模式下，選出來呼蘭、李雪琴、楊笠、王勉、徐志勝、鳥鳥等一眾脫口秀好演員。

如果說人是脫口秀最大的壁壘，那以李誕為代表的脫口秀演員就是笑果最核心的優勢。然鵝，2022年，《脫口秀大會》第五季開播，豆瓣評分只有5.0分。這是《脫口秀大會》這個IP自開播以來第一次滑下及格線。

節目里，“內部梗”“諧音梗”這些原本被李誕被視作“惡心”“臟東西”的東西，似乎成了第五季《脫口秀大會》的主旋律。這是腫么回事呢？

4.掌舵不穩，也被罵蠢

其實后繼無力的苗頭，早就出現了。我就發現，2016年，《吐槽大會》第一季請的不是很貴但卻非常有特色的明星，既挑戰了權威、足夠好笑，但話題又在可播出的內容范圍內，在傳播流量上也有保障，冠名權費用也不低。

《吐槽大會》火了后，一些明星主動找上來，就是找罵來的，就想上這個節目被全網吐槽。這種風氣下，節目尺度越來越小。呼蘭就分享過他去一個企業班吐槽大會這種形式，辦到最好吐槽過老板的員工，下一秒都向老板誠心道歉的滑稽局面。

李誕說：“《吐槽大會》再做就變形了，不應該再做了，但這不是我說了算?！?/p>

李誕認同的是國外《宋飛正傳（Seinfeld）》的做法。

“宋飛就很體面，他受到什么樣的誘惑？給他幾千萬（美元），讓他再做一季兩季，他走到公園長椅上坐那想了一會說，不好再做，就停下來了。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你給老葉說再做一季（《吐槽大會》），不用給幾千萬美金，就幾千萬人民幣，老爺子都走不到公園長椅子就會說那就再做一季?！?/p>

在內容制造公司，必然會面臨內容和商業二選一的時刻，是繼續投入真金白銀把豬養肥，還是快過年了殺幾頭來打打牙祭總是不可避免的會有分歧。于是我們看到池子退出公司，李誕退出了笑果文化董事，套現股份，轉行前自己開公司開得好好的呼蘭，在節目上大吐苦水。

在賽后采訪里，呼蘭說用喜劇的形式把一些事情給說清楚。這暴露了葉烽為代表的管理層，在經濟形勢不好，公司狀態不佳，還招了許多不懂脫口秀的外行，天天搞職場文化的BUG。而李誕對此的態度是，“呼蘭，你不可能讓他不說，他一定要說”。這算是，默認了。

可以看出，葉烽和賀曉曦從內容制造者變成掌舵人后，內容第一漸漸變成商業價值第一，這就引發了很多脫口秀老人的不滿。

5.流量公式，仍未過時

在這里我也沒有揶揄兩位老板的意思，畢竟這個賬號一期的刊例價也才15個w，在不違背公序良俗的前提下，理論上，15w就能讓我說啥就是啥唄。誰也甭裝大尾巴狼去探究葉賀兩位老板的發家史，也純粹是出于好奇。于是我們看到兩個努力有理想聰明勤奮的年輕人，那就是他們那一代人的青春期，而國產脫口秀的青春期，也同樣盡興燦爛。

觀眾在看脫口秀的時候，常常笑得合不攏嘴，但這種“笑“和看段子不一樣。它有娛樂，有批判，有反思，也有釋然。職場、校園暴力、歧視、me2騷擾，沉重的話題變得很輕，生活中血淚斑斑的事情被講述得很隨意，很好玩，很好笑。

現在的《脫口秀大會》，節目中選手們念的廣告越來越多，但是深刻勇敢的內容越來越少。第5季播出了6期，沒有一個真正出圈的社會性話題。出圈的反而是因為周迅忘拍燈而淘汰專業脫口秀演員小鹿淘汰，以及“趙曉卉退賽”隨后趙曉卉又以主持人身份加入笑果文化新節目這類的的娛樂八卦。

用爭議話題造流量的公式，從超女時代就開始用了，現在只是再次證實了流量公式好用而已。綜藝內容質量下降，但招商卻變多了。在經濟下行的情況下，《脫口秀大會5》贊助品牌多達10個，涵蓋乳品、食品、汽車等多個賽道，贊助商數量與上一季同期持平，這是很了不起的成績。葉烽作為《脫口秀大會》的出品人，理論上來說，他是只看賬本不看劇本的。只要賺錢了，他就贏了。而笑果，賺錢的方式，也不僅僅在于這一檔綜藝上。

笑果文化現在的營收結構主要是線上長視頻業務、線下業務和商業化業務。線下演出和開放麥為代表的線下業務，是人才培養的核心，也是脫口秀行業運轉的關鍵，但在笑果，這部分只占公司業務營收的兩成左右。以《脫口秀大會》為代表的長視頻，占到了四成。商業化收入占到了當年笑果文化營收的余下四成。截至2021年3月，笑果文化經歷了8輪融資，最新估值已超40億元。

葉烽、賀曉曦曾說，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讓厲害的人去做厲害的東西，他們去產出最好的內容，然后他們來負責實現商業化。

葉烽是笑果文化的董事長，賀曉曦是笑果文化的CEO，兩位身價過億，站在商業化的角度，他們肯定是成功了。但人生只有兩種悲劇，一種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另一種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在國產脫口秀行業擁有絕大多數股份和話語權的葉烽和賀曉曦，已經做出了他們的選擇。

作者：貓大人、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