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還會留在聯合王國嗎？女王臨終前或已做了最后“挽留”

當地時間2022年9月8日下午，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逝世，標志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9月10日，英國登基委員會在位于倫敦的圣詹姆斯宮正式宣告查爾斯三世為英國君主。

在位時間長達70年的伊麗莎白二世維護著英國國家統一以及英聯邦團結，使得英國得以在大英帝國不斷解體進程中實現平穩過渡。伊麗莎白在1952年2月承繼其父喬治六世的王位之際，大部分亞非拉地區的英國殖民地仍未獨立，大英帝國雖呈現殘敗之像，但風光仍在。如今女王去世，其子查爾斯成為英國新君之際，大英帝國的輝煌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煙中，近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數據顯示英國的GDP已被其前殖民地印度超越。伊麗莎白二世的去世，再度引發了一些英聯邦國家是否廢除君主立憲，改為共和制的討論，這意味著新君查爾斯三世有可能不再是一些英聯邦國家的元首。而英國國內，北愛爾蘭和蘇格蘭的分離主義傾向使得“聯合王國”面臨不再“聯合”的隱憂。

2022年9月12日，英國倫敦，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逝世后，反君主抗議者舉著寫有“不是我的國王”和“廢除君主制”的標語牌。  人民視覺 圖

英國君主立憲制會終結嗎？

對于英國而言，女王逝世和國王查爾斯三世登基也標志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啟，英國國歌將由《天佑女王》改為《天佑國王》。英國政治制度所彰顯的更多是延續性和穩定性，而非斷裂和劇變。政治保守已然在英國國民性格上打下深深的烙印，這使得君主立憲制度在英國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并未走到日薄西山的地步。

經過數百年的發展，英國已經形成了穩固的君主立憲制度，君主更替并不會影響英國政局穩定。可以想象的是，在未來，查爾斯三世將會依然在英國政治中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與政府和議會形成穩固的合作關系。英國君主立憲制在可預見的未來將會繼續葆有活力，君主、政府和議會依然會成為英國政治體制的“三駕馬車”。“君主制行將終結”之預言恐怕是夸大其詞，低估了自1688年以來英國君主立憲制在歷史風浪中所練就的韌性和耐力。“善于妥協，順勢而為，適時放權”是長期以來英國王室的生存智慧。在伊麗莎白二世時期，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女王從1992年自愿開始繳納個人所得稅和資本利得稅，以緩解部分英國民眾對王室財富和奢侈生活方式的不滿。

伊麗莎白二世對英國王室最大的貢獻便是讓英國王室逐漸走向“平民化”，從原來的“高冷范”變得更加“接地氣”，從而使得女王在君主制似乎“不合時宜”的21世紀繼續贏得人民的廣泛擁戴。多數英國民眾對王室和君主制的信任是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留給新國王查爾斯三世的最大政治遺產。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如若失去多數英國民眾的信任，君主制將可能面臨生存危機。想必國王查爾斯三世及威廉王子深知其中利害。這也是為何查爾斯在登基之前十分熱心公益活動，登基之后將會繼續改革王室制度，精簡王室機構，減少在職王室成員，節省王室開支，以打造更加親民，更加能夠融入現代英國社會的“現代化君主制”，維持多數英國民眾對王室的信任。

當前英國正處于多事之秋，多重危機疊加，民生問題嚴重，國家統一受到威脅，民眾對政府信任下降。如何與新首相特拉斯領導的政府盡快對接，帶領英國走出危機，是查爾斯三世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如果查爾斯三世在應對國家危機時不能展現出類似于他母親那樣的政治智慧和領導力，那么英國公眾對王室的信任勢必會下降。

英聯邦會分崩離析嗎？

隨著查爾斯繼承王位，他也成為了現代英聯邦的新元首。之所以用“現代英聯邦”一詞，主要是因為英聯邦的英文名稱在1949年出現了變化，由原來的“British Commonwealth of Nations”改為“Commonwealth of Nations”，從而演變為現代英聯邦。主要是因為當時新獨立不到2年的印度想成為共和國，但又想繼續留在英聯邦內，1949年4月的《倫敦宣言》才決定將“British”從“英聯邦”的名稱中刪除。此后，不少獨立的英國殖民地在成為共和國后，依然留在英聯邦內。

今天，英聯邦有56個成員國，其中41個成員國是共和國，包括英國在內的其他15個成員國（被稱為英聯邦王國）依然將英國君主奉為國家元首。所有英聯邦成員國一律平等，英國雖是主導國，但不能對其他成員國發號施令。當前查爾斯三世不但是英聯邦元首，而且也是15個英聯邦王國的國家元首。

在伊麗莎白二世時期，英聯邦逐漸演變為一個越來越具有包容性的國際組織：成員國可以是共和國，可以不是英國前殖民地（如莫桑比克是前葡萄牙殖民地；盧旺達是前比利時殖民地；加蓬和多哥是前法國殖民地），可以有自己的君主（比如斯威士蘭和湯加）。隨著查爾斯三世成為英聯邦元首，可能有更多的英聯邦王國（比如牙買加和澳大利亞）成為共和國，但這些新共和國大概率會繼續留在英聯邦內。因而，當前那些關于“英聯邦將會分崩離析”的斷言恐怕不會成真。英聯邦的成員結構和運行方式可能會出現變化，但作為松散組織的英聯邦在可預計的將來依然會繼續存在下去。

聯合王國會分裂嗎？

查爾斯三世即位后面臨的一個棘手問題是國家統一問題。英國脫歐助長了北愛爾蘭和蘇格蘭的民族分離主義傾向，對聯合王國的凝聚力造成了越來越大的沖擊。在過去，女王是國家統一的象征，對維護英國國家統一發揮了積極作用。女王在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備受愛戴和尊崇。

2011年，英國女王訪問愛爾蘭，她是1922年愛爾蘭獨立后第一個訪問愛爾蘭的英國君主。2012年，女王訪問了北愛爾蘭，并與前愛爾蘭共和軍指揮官、當時北愛第二部長馬丁·麥吉尼斯會面并握手，而女王丈夫菲利普親王的舅舅、蒙巴頓勛爵就死于愛爾蘭共和軍之手。在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前夕，女王在蘇格蘭巴爾莫勒爾堡度假時參加禮拜活動，委婉勸說蘇格蘭民眾“慎重考慮未來”。一定程度上，女王的委婉“干預”使得大多數蘇格蘭人反對蘇格蘭獨立。

不知是巧合，還是女王為挽留蘇格蘭留在英國而做的特意安排，女王生前最后逗留的地方便是蘇格蘭巴爾莫勒爾堡。女王正是在巴爾莫勒爾堡任命特拉斯為新首相。自從今年6月29日蘇格蘭首席部長斯特金提議在2023年10月19日舉行第二次蘇格蘭獨立公投開始，蘇格蘭獨立問題再次成為英國政治的焦點之一。如果女王真的是覺得自己大限將近，從而選擇在巴爾莫勒爾堡度過生命的最后時光，以便為國家統一做最后一搏，那么她確實完全兌現了她在1947年所做的“為國家和人民奉獻一生”的公開承諾。

第二次蘇格蘭獨立公投需要得到英國下議院的授權或者至少要得到英國最高法院的裁決支持，否則將不具有政治合法性。從目前來看，保守黨議員占多數的英國下議院不會支持第二次蘇格蘭獨立公投，英國最高法院的最終裁決恐怕也不能讓斯特金如愿。即便是第二次蘇格蘭獨立公投被允許舉行，大多數蘇格蘭民眾也有可能繼續反對蘇格蘭獨立。根據今年8月17日的最新民調顯示，只有46%的蘇格蘭民眾支持蘇格蘭獨立，而48%的蘇格蘭民眾明確反對蘇格蘭獨立。這意味著在中短期內（2030年之前），蘇格蘭獨立可能難以實現。

至于北愛爾蘭脫離英國，在中短期內更是難以實現。英國脫歐后，北愛爾蘭繼續留在歐洲單一市場和歐盟關稅同盟。但是，不能據此認為北愛爾蘭實際已經從英國分離出去。目前北愛爾蘭實際上仍是英國領土的一部分。其實，北愛爾蘭分離比蘇格蘭獨立更加難以實現。根據1998年《貝爾法斯特協議》，北愛爾蘭如果想脫離英國，與愛爾蘭統一，需要分別在北愛爾蘭和愛爾蘭舉行公投。只有過半數的北愛爾蘭人和過半數的愛爾蘭人在公投中分別同意，北愛爾蘭才能實現與愛爾蘭統一。當前愛爾蘭政府并不支持舉行統一公投。今年7月，愛爾蘭副總理瓦拉德卡公開表示，近期不適合舉行統一公投。至于將來何時在北愛爾蘭和愛爾蘭舉行統一公投，依然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徐瑞珂，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