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喊》之外的蒙克：一場苦難之旅

很少有藝術家能像愛德華·蒙克那樣——他的名字與《吶喊》相連，并共同成為藝術史和流行文化的部分。但是，除《吶喊》外，蒙克還有很多。

澎湃新聞獲悉，5月27日，倫敦考陶德畫廊新展“愛德華·蒙克：來自卑爾根的杰作”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引導公眾追溯其更廣泛的藝術生涯，更是一個強有力的啟示。這些畫中的大多數從未在北歐以外展出。

展覽現場

挪威實業家拉斯穆斯·邁耶（Rasmus Meyer，1858 - 1916）在19世紀末發現了蒙克，并且很快成為他的狂熱支持者和藏家。他在沿海城市卑爾根擁有谷物磨坊，并決心讓當地人民和奧斯陸人一樣有機會欣賞挪威最偉大的在世藝術家的作品。后來蒙克的作品就一直在卑爾根，那是一個被峽灣環繞，隔著冰冷的北海面對設得蘭群島（Shetland）的城市。

卑爾根藝術博物館（KODE），展覽作品來自該館館藏。

從1880年代到1909年（46歲），展覽跨越幾十年，僅展出了18件作品，但每一件都是充滿活力和戲劇悲劇的杰作。從1880年代“現實主義”時期開創性的早期案例開始（1884年的《早晨》和1889年的《夏日之夜》），呈現了藝術家走向富有表現力和充滿心理色彩的作品的趨勢，也為1890年代極具表現力“生命之楣”（Frieze of Life）系列奠定了基礎。這些作品通過對內心的描繪思考人類存在，以及愛、疾病和死亡的主題，此次展覽展出該系列的作品有：《卡爾·約翰之夜》（Evening on Karl Johan，1892 年）、《憂郁》（Melancholy，1894-1896 年）和《臨終前》（ At the Death Bed，1895 年）。

蒙克，《臨終前》，1895

蒙克是挪威藝術的后起之秀，在邁耶的收藏中，你可以看到蒙克的藝術以非凡的速度異常清晰地發展。 1890年代是他的“黃金十年”，他展現了自己的風格，并以《吶喊》叩開了20世紀現代藝術之門。

“直至19世紀末，挪威才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考陶德畫廊策展人巴納比·萊特（Barnaby Wright）解釋說，“邁耶想要收集挪威藝術作品，以表達文化和身份認同。”但19世紀，蒙克的作品并沒有在挪威受到普遍贊賞。保守派和前衛派的觀點之爭，類似于1870年代法國印象派的爭論。

到達“蒙克展”前，需要穿過考陶德畫廊所藏的印象派和后印象派作品，這些作品為展覽提供豐富的背景。蒙克在1889年至1892年生活在巴黎，在那里他發現了高更、圖盧茲·勞特雷克（Toulouse Lautrec）和梵高的現代風格。蒙克也一直著迷于印象派畫家對光線的探索和捕捉光線效果的新技術，并將其用于自己的繪畫中。但蒙克沒有像莫奈那樣把畫架帶到自然環境中，而是更多憑借自己的記憶和想象作畫，以一種更具表現力和象征意義的方式運用光。

蒙克，《卡爾·約翰的春日》，1890

一幅早期畫作被陳列在入口，作為一種指引。《卡爾·約翰的春日》（Spring Day on Karl Johan）描繪了奧斯陸的主要街道，卻完全看不出是蒙克的作品，仿佛是其他藝術家嘗試畢沙羅和修拉風格的輕快混合。然而，僅兩年后，從另一端看這條街，卻是一個典型的噩夢——戴著奇怪帽子的骷髏臉在黃昏時分向我們逼近，煤氣燈在遠處的窗戶里閃爍。

蒙克，《卡爾·約翰街之夜》，1892年

蒙克發展出了自己的繪畫風格，他以更豐富、更無常的色彩來營造一種焦慮的氣氛，人物和風景相互映襯。一個黑暗中的人影，似乎是藝術家特有的另一個自我。這幅畫通常被認為與他插圖日記中的一段有關，蒙克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孤獨的人，他迷戀著一個女人，徒勞地在街上尋找她。

你會看到他的影子落在《月光下的房子》（ House in Moonlight）中黑暗的花園里，影子的邪惡形狀幾乎觸到了一個女人的腳，觀眾只能看到一條白色圍裙，她的其余部分被午夜的藍色遮蓋了。夜空呈現出怪異的砷綠。“當月亮被云遮住時，它是如此隱秘。”蒙克寫道。 這種感覺下，注定將發生非法之事。

蒙克，《月光下的房子》，1893-1895

這是一組畫作中的一幅，靈感來自于海濱小鎮奧斯高特蘭（?sg?rdstrand），蒙克在此有一座避暑別墅。在他的筆下，午夜的太陽將半明半暗的光線投射在海岸上，把大海變成了融化的顏色，營造出一種幻覺。在1892年的《海灘的月光》（In Moonlight on the Beach）中，海灘和毗鄰的森林急劇退到遠處，在黃色的月亮下匯聚成一個消失的點。它下面，如寶石一般串著四輪蒼白的月亮。

蒙克，《海灘的月光》，1892

蒙克表現奧斯高特蘭的畫作令人瞠目。蒙克的妹妹英格（Inger）坐在岸邊發光的巖石間，她的白色連衣裙在暮色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筆觸濃稠如倫勃朗。在她身后，海水漂浮在薰衣草色和靛藍色之中。這幅畫令人著迷，更讓人難忘：英格穿著她月亮顏色的禮服，看上去死一般蒼白，她的形象如同巖石一樣鮮明而原始。

蒙克，《夏夜，英格在海灘》，1889

同一片海岸成為了蒙克最著名的系列“生命之楣”的舞臺。在《憂郁》中，一個男子獨自坐在昏暗的沙灘上，手捧著頭，沉思著、焦慮著、隨著海灘起伏著，似乎要走向生活的另一處。《三個階段的女人》（Woman in Three Stages）將一個可能是被拋棄的新娘、紅頭發的性感女郎和面容憔悴的黑衣女子置于同一維度。畫中最右有一個男人的幽靈，如同壁櫥里的一具骷髏，唯一將他們區隔開的是一束深紅色的顏料。

蒙克，《憂郁》，1894-1896

展覽的呈現是如此寬敞，光線是如此的妥帖，以至于給了眼睛和大腦足夠的時間來欣賞蒙克非凡的技巧——閃亮的珍珠、銀色的筆觸、滲透的污漬、帶光環的頭部。你開始注意到他輕輕勾勒的海岬，女子面孔周圍以迷幻的漩渦起伏……

蒙克，《三個階段的女人》，1894

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蒙克的造型。他筆下的人物似乎正徑直向你逼近。《奧斯高特蘭街頭玩耍的孩子》中那個藍眼睛的女孩，她似乎一直走到畫家身邊、即將走出畫框。在她身后，三個男孩正面躺在夏天的街道上，他們是在欺負她嗎？她站在那個男人（畫家）和孩子們之間，目中無人、正面挑釁。她天藍色眼睛中不見瞳孔，顏色強烈得令人不安。在蒙克其他作品中，有時眼睛只是尖銳的黑點，有時沒有鼻子、眉毛或嘴巴。在《男人與女人》（In Man and Woman）中，女性形象的側臉在火紅的頭發下變成了一只獨眼。

蒙克，《奧斯高特蘭街頭玩耍的孩子》，1901-1903年

一切終將終結，是嗎？蒙克的藝術展現了痛苦、孤獨、人類全部的苦難，令人無法不欣賞。展覽最后一幅作品是1909年的自畫像，是在多年的酗酒妄想癥導致精神崩潰后創作的。這是一個令人興奮的畫面——純色而破碎線條在畫面上跳躍，然而蒙克卻平靜地坐在那里，穿著一套三件套西裝，筆挺而沉穩。他的精神力量和藝術沒有改變。

蒙克，《診所自畫像》，1909

這幅自畫像是邁耶在創作的當年直接從蒙克手中買下的，這也證明了兩人的關系。但從那以后，他再沒有收藏作品。幾年后，這位藏家在“一戰”期間去世了。蒙克又活了近30年，直到1944年去世，享年80歲，他的創作也延續至“二戰”。

“是什么讓這些作品經久不衰？是蒙克喚起的情感和情感的復雜、多樣性。不管《吶喊》多么出色，它只是蒙克的一個切面。但‘邁耶收藏’展示了緣何他的作品令我們至今感動。”萊特說。

注：本文編譯自《衛報》勞拉·卡明的展覽評論《一場神奇的苦難之旅》、尼古拉斯·沃的展覽報道，以及考陶德畫廊的展覽介紹，展覽將持續至9月4日

重點展品：

卡爾·約翰街之夜，1892 年

光在蒙克的作品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在這里他捕捉到了月光與煤氣燈之光的混合。這是“生命之楣”系列重要的作品之一，蒙克首次畫上了隱約的骷髏臉，在《吶喊》中，他重復了這一點。 也是后來蒙克最著名圖式的初始。

診所自畫像，1909 年

每當蒙克精神崩潰時，他會到哥本哈根的一家診所治療。

蒙克的生活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態，他的父親是狂熱的宗教信徒，病態和死亡的氣氛籠罩著這個家庭、陪伴著蒙克的余生，也正是這種不穩定的焦慮感滋養了他的藝術。這幅特別的作品與梵高的自畫像有一個相似之處——他們都在經歷了嚴重的精神事件后，描繪了一個男人和一個試圖重建自己的藝術家。

奧斯高特蘭街頭玩耍的孩子，1901-1903年

蒙克有許多個夏天在沿海小漁村 ?sg?rdstrand 度過。 在這里，他將看似平凡的日常活動變成了更深刻的內容。男孩們是在嘲弄這個年輕女孩，把她當作欲望的對象，還是只是玩耍？ 同樣神秘的是，處于青春期邊緣的她是在尋求幫助，還是面對他們？

憂郁，1894 -1896

當人們處于邊緣區域時，情緒會達到極端的狀態，這一觀點適用于蒙克。他在畫中反映了人物的心理狀態，他迷失在自己的悲劇中，也孤立于碼頭上的兩個背景人物。這是蒙克第一次采用這種深深的憂郁和象征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