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厄瓜多爾，有一座改變人類歷史的島嶼

近日，名不見經傳的南美小國厄瓜多爾因扣留中國漁民事件頻頻見諸報端，屬于該國領土的加拉帕戈斯群島又一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事實上，這個群島不但是一個自然寶庫，更稱得上是進化論者的一個“圣地”——查·達爾文正是通過在此的考察，向著創立進化論邁出了堅實一步。

“小獵犬號”的遠航

在今年來華的“大英博物館百物展”（先后在國家博物館與上海博物館展出）里，有一件看似尋常的展品——“小獵犬號上的精密計時器”。這是一個1800年左右英國制造的黃銅材質工具，約有大號懷表大小，高17.6厘米、寬20.8厘米、厚20.8厘米。它有一個顯示羅馬數字的普通表盤，表盤下部附一個顯示秒針的小表盤。它掛在一個固定于木盒中的旋轉黃銅環上，這個設計保證了計時器不受溫度、濕度變化和船只顛簸的干擾，始終能夠準確計時。船只在起航之前，通常會以港口時間為準調整計時器的時間，對英國人來說通常就是格林尼治時間，出海之后，通過太陽位置確定船上的正午時，將其與格林尼治時間比對，通過二者之差便可計算出所在的經度。其準確性的確驚人，大名鼎鼎的庫克船長在他的太平洋探險之旅中曾經使用了同一款式的計時器。1775年，當他結束了環球旅行回到英國普利茅斯港時，所計算的經度誤差不超過八英里。 這的確是至那時為止鐘表制作的巔峰，但“小獵犬號上的精密計時器”的意義并不止于此——他見證了偉大的達爾文的環球科學考察與“進化論”的誕生。

“小獵犬（Beagle，又譯‘貝格爾’）”號，是英國皇家海軍的一艘雙桅桿十炮戰艦，1820年下水。它是穿過新建的倫敦塔橋的第一艘船，不過，今天的人們能記住“小獵犬”號，幾乎完全是因為大科學家查·達爾文。

“小獵犬”號在1826年至1830年完成了它的處女航，并在1831年準備進行它的第二次遠航，主要目的是繼續上次未完成的工作，對南美洲南部進行水文調查：那是人類對自然界的認識的空白地帶。

1831年8月31號，查·達爾文收到了劍橋大學亨斯羅教授的來信，推薦他參加貝格爾號的環球考察（亨斯羅教授本人因不滿微薄的報酬而辭掉了這份美差）。當時，達爾文剛剛從劍橋大學預科畢業，作為虔誠的基督教徒，達爾文心里所想的只是在今后成為一名牧師之前，能親眼看看南美洲的熱帶地區。于是，這位年僅22歲的大學畢業生登上了“小獵犬”號，以博物學者的身份擔任船長的隨從參加這次遠航。當時在船上，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算是老幾，甚至沒有人正眼瞧他——仿佛與今天初來乍到的大學畢業生遭遇一樣。達爾文曾在寫信給家人說：“我的主要工作，是登上‘小獵犬’號船，盡量努力表現得像一名水手。還沒有證據顯示我被男性、女性或者孩子所接受。”

1831年12月7日，“小獵犬”號起航。在歷時近五年的航行中，它從英格蘭普利茅斯出發，先后經過大西洋中的佛得角群島、巴西的里約熱內盧、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島、馬爾維納斯（福克蘭）群島、智利圣地亞哥、秘魯、厄瓜多爾、新西蘭、澳大利亞悉尼、南非好望角，最后于1836年10月2日回到英國。在海上，達爾文嚴重暈船，每天最主要的活動就是嘔吐。在航行的整個過程中，他的大多數時間（大約三分之二）都是在陸地上度過的。“小獵犬”號每到一地靠岸，達爾文就獨自上岸，在當地居民的幫助下或者搜集標本，或者乘著小船沿河視察，或者騎馬作長途考察。

“巨龜群島”

1835年9月15日，“小獵犬”號駛進了太平洋上的加拉帕戈斯群島。它仿佛是神話中的仙堡，籠罩在茫茫無際的太平洋的云霧之中。

這是一個距離南美大陸的厄瓜多爾海岸1000公里，由十個主要島嶼組成的火山巖群島，此外還有幾十個小島。群島的陸地面積共有7800平方公里，其中最大的島嶼（伊莎貝拉島）達4588平方公里，最小的只有5平方公里。這個群島原本無人居住，是在1535年被發現的。當時，西班牙探險家托馬斯·德貝爾蘭加（Tomas De Berlanga）率領的船隊在從巴拿馬前往秘魯的途中被洶涌的海潮推到了群島的岸邊。登陸后，為干渴所折磨的海員們大為失望，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幅奇特的情景：礁石嶙峋，草木繁茂，形狀古怪的各種動物……然而卻找不到水源。沮喪的海上來客就把這一組島嶼取名為恩坎塔達斯（Encantadas），在西班牙語中即魔鬼之島的意思。從那以后，一直到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由于海盜船經常出沒于這個歸屬未定的群島的附近海域，更給“魔鬼之島”增添了神秘和恐怖的色彩。由于島上盛產巨大的陸龜，遂逐漸改稱為加拉帕戈斯群島。加拉帕戈斯在古代西班牙語里就是“巨龜”的意思。1830年2月12日，距離這個群島最近的厄瓜多爾政府宣布接管這個群島，并于1832年將其正式劃入國家版圖，用來放逐死囚，犯人可以在絞刑架與這批荒島兩者之間選擇一個去處。

到“小獵犬”號到達這里的時候，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查爾斯島已經居住有200-300名厄瓜多爾政治犯。這些人雖然與世隔絕，日子倒也過得不壞。雖然他們不斷地抱怨生活艱難，但是仍可以不必費多大的力氣，便能獲得所必需的食物。在樹林里，人們可找到不計其數的野生放養的豬和山羊。不過，他們的主要食物卻是龜肉，有一些特別大的象龜，要七八個人才能把它們從地面上抬起來，它們行動緩慢卻肉質鮮美；因此，人們只要打兩天獵，就夠吃一個星期了。

這個流放犯人的群島注定因為遇到達爾文而成為一個神奇的地方。當時年僅24歲的達爾文對加拉帕戈斯群島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旅途中我對加拉帕戈斯群島的興趣勝過任何地方。任何不抱偏見的人在對島上物種進行研究時，都會對這些生物的結構和絕妙的特征深感吃驚。”而從“小獵犬”號1835年9月15日抵達到10月20日離開，這5個星期的考察對后來的科學發展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里有很多在大陸上并未遇到過的動、植物種，但和美洲的種卻很相象。更使達爾文驚訝的是，各個島上的生物卻又是那么的各不相同。“我真想不到，這些島嶼，相隔只有五、六十英里，隔海相望，由同樣的巖石構成，氣候相同，高度相同，而它們的棲居者竟有如此的差異”。達爾文還收集了26種鳥類的代表，都是別處從未見過的。特別有趣的是雀類，這里居然有14個變種。“這個群島的自然史非常引人注目，”達爾文后來寫道，“島的內部似乎有一個小世界。”他是想說，這個世界和那個更大的世界大不相同。

達爾文的發現

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發現極大地沖擊了達爾文的內心。原本，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徒，達爾文篤信《圣經》：整個自然界是按照上帝制定的自然法則安排的和諧完美的世界，一切自然現象都從屬于使整個自然界保持和諧、秩序、平衡和完美的目的；生物是上帝的創造物，生物的身體結構也是按照其功能要求而設計的，因而結構是嚴格對應于功能的；每一種生物都絕對完美地適應其生存的環境，上帝創造的物種是不會發生變化的。

但這個理論卻與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事實相悖。加拉帕戈斯群島從未與大陸相連，因此群島上的雀鳥都是偶然從南美洲飛抵這里的古老品系雀鳥的后代。達爾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發現了一些體形很小、羽色暗淡的雀鳥（后來被命名為達爾文地雀，Darwin's finches）。達爾文收集了很多小鳥的標本，他發現這種小鳥雖然長得像，但有的嘴不一樣，有的翅膀不一樣，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達爾文做過這方面的標本，于是覺得疑惑：為什么會產生這種不同？這個難道是上帝造小鳥的時候造成的？這些讓達爾文非常困惑。達爾文特別注意到，在查爾斯島和查塔姆島上特有的雀鳥，為了能夠在堅硬的巖石上覓食，嘴變得短而厚。在詹姆士島上才有的雀鳥為了捕捉昆蟲，嘴變得長而尖。而查塔姆島上的雀鳥，為了鉤取樹皮下的小蟲，居然會口含仙人掌的刺來代替啄木鳥那樣的長舌。達爾文問道，“在這個群島上同一類型的鳥，在不同的小島上，為什么還要把它們創造的不相同呢？上帝這樣煞費苦心地去做，又有什么必要呢了？”他在日記中寫道：對這種現象的唯一解釋就是變異。

這是一個劃時代的發現。當“小獵犬”號回到英國后，達爾文——這位未來的牧師——已經與上帝創造萬物的傳統觀念分道揚鑣了。他的父親原來不同意他參加環球旅行，認為他應安分守己地做個牧師。這時達爾文對牧師這個職業卻只感到厭惡，他再也不想當牧師了。通過5年的考察，再加上回國后的4年思考，達爾文整理出物種起源理淪的簡要提綱，因擔心引起劇烈爭議而沒有發表，但他出版了《“小獵犬”號航海記》，引起轟動，一時洛陽紙貴。20多年后的1859年，達爾文才出版了他的劃時代巨著——《物種起源》，為人類貢獻了兩個偉大的理論：生物進化與自然選擇——生物的多樣性不是上帝創造的，而是自然演化的結果（這是對神創論的主要攻擊點）；生物演化的宏觀動力主要是“自然選擇”；物種演變的方式則是“漸變”。

由于進化論與《圣經》的根本沖突，達爾文遭到宗教勢力的強烈抵制，為此沒有被授予爵位，倫敦的杜莎夫人蠟像館也沒有他的蠟像。但他的地位終究是螳臂當車者無法抹滅的，達爾文去世后作為英國最著名的科學家之一，落葬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與牛頓為鄰。達爾文認為，他的全部思想起源于加拉帕戈斯群島，加拉帕戈斯群島也被譽為“改變世界的小島”。1935 年，厄瓜多爾政府在加拉帕戈斯群島上設立了達爾文紀念碑，紀念達爾文考察群島100周年，碑文這樣寫道：“查爾斯·達爾文于1835年在加拉帕戈斯群島登陸。他在研究當地動植物分布時，初次考慮到生物進化問題，從此開始了這個懸而未決的論題的思想革命。” 到了1979年7月28日，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正式授予加拉帕戈斯群島以“人類的自然財產”的榮譽。

參考資料：

（英）查爾斯·達爾文著 劉福文 蔡宗夏譯：《達爾文環球旅行記》，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

史從：《人類的自然財產 加拉帕戈斯群島》，《拉丁美洲研究》，1979年第2期

莫知：《貝格爾號 重塑人生之船》，《海洋世界》，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