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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上仙毀在服裝上
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經過不止一次檔期調整,終于與觀眾見面。
幾個月前播出的電視劇版本中,男主角趙又廷創造了一個網絡流行語叫“整容般的演技”,用以描述表演的魔力。與之對應的,電影版本里相貌沒得挑的兩位主演被稱作“毀容般的演技”。
沒有人沖著兩位主演的演技走進電影院,楊洋自李少紅版《紅樓夢》出道至今已過去七年,劉亦菲出演張恨水小說改編電視劇《金粉世家》到現在已過去十三年,都是老江湖,電影院里的部分觀眾甚至可以說是看著兩位的影視作品長大的。
演技可以有,但到底有多少,觀眾心里不是不清楚。希望觀眾演員能夠彼此放過,各自安好。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毀容般的服裝拖累了整個劇組,導致部分觀眾走進電影院的唯一目的都無法達成,注意力被毫無邏輯的敘述、發神經一樣的人物情感,以及兩位主演完全談不上在表演的表演所吸引。

拋開男女主角不說,片中負責在十里桃花林宣講人生哲學的“老鳳凰”折顏,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電影原創角色:丑孔雀打臉。造型上看不出半點仙氣,反而近似于不一樣的美男子從變裝皇后聚會上宿醉歸來。
都說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面對留著小胡子的羅晉,觀眾連“美得像只雞”這樣勉強又不堪的夸獎都說不出來。
罪魁禍首當然是勞倫斯·許。
山東棗莊青年許建樹潛心求學,終于搖身一變成為國際大設計師勞倫斯·許,并最終被統領電影版本四海八荒的上仙們選中,為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打造服裝。
在此之前,勞倫斯·許最優秀的影視作品是各大電影節紅毯上的中國女明星,范冰冰征戰戛納電影節的一襲“龍袍”便出自棗莊的勞倫斯之手,驚艷世人,為中國女明星征戰紅毯指明了一條邪路——很長一段時間里,棗莊勞倫斯的繼任者卜柯文為范女士打造的仙鶴裝、瓷器裝仍然延續著“龍袍”的思路,而其他女明星照貓畫虎、邯鄲學步鬧出的笑話,世人也是有目共睹。

棗莊勞倫斯的設計后續又在美國名流主題聚會上出現過若干次,和國際其他設計師高級定制的風格類似,棗莊勞倫斯的高級定制也牢牢抓住當下高級定制的流行關鍵詞:
“有仙氣”,就是選用輕柔材質,多用刺繡鏤空,開大領口,加寬衣袖,加長裙擺;
“有妖氣”,就是采用暗色系,突出身體曲線,增強服飾的金屬質感;
“有霸氣”,就是強調服裝廓形,突出強調服裝廓形,以及特別強調服裝廓形。
勞倫斯·許將時下這些對高級定制服裝流行關鍵詞的理解全部帶入了電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搞得四海八荒全是災難。(西方特色特效要負無限連帶責任)

楊洋的容貌現代感更強一點,其他特質和劉亦菲大致相似。或許正因如此,兩個穿的衣服一樣不美的美人才會在電影里較勁比美,像兩個同時站在水邊的納西索斯,看誰先變成一株水仙。

劉亦菲生了一副特意為中國古典審美保留的柳肩膀,加上人又不單薄,穿上里三層外三層的古裝,兼具女性的柔弱與誘惑兩種特質,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眼神又不賊,鈍一點在許多人眼里就是純一點,足以迷倒直男一片。
遺憾的是,雖然各大附著裝元素提示的紅毯場面都有中國風刮過,但設計思想仍然是以西方視角投射到東方的,設計思路也以洋裝為主。
柳肩會削弱腰臀比,弱化身材曲線,如果不是足夠豐腴,大開的領口會暴露一馬平川,間接拉長上半身,加上拍攝角度和光線問題,美人也被衣裝變丑了。
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服裝設計思路延續的是高級定制的思路,為了迎合市場對“有仙氣”的定義,為劉亦菲版本的上仙大量搭配刺繡、鏤空、寬袖窄袖扣、領口大開的長裙。
劉亦菲想要顯得美就要撐起場,這勢必相應地削弱男主角的氣場,加上楊洋在身高上無法和劉亦菲形成壓制性的身高差,只能靠眉目無情地互瞪彌補服裝設計帶來的災難,進而制造更強的視覺災難。

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導演是趙小丁,做過張藝謀電影的攝像,耳濡目染,承襲了張藝謀開始指導中國大片之后的審美——要么靠色,要么撞色,總之,為了體現我國五千年歷史文化的恢弘氣蘊,角色的服裝一定要呈現出一種從調色盤、染料缸里直接跳出來進入片場的感覺,色塊一定要大,視覺沖擊力一定要強。

這兩部電影的服裝設計是日本知名的舞臺服裝設計師和田惠美。和田惠美曾經為黑澤明的電影《亂》、大島渚的電影《御法度》設計服裝,保證服裝的裝飾性之余,最大程度地維持了場景中人物的整體性,起碼整個人看上去干凈簡潔。
到了趙小丁攝像、張藝謀導演的《滿城盡帶黃金甲》,服裝改由奚仲文設計。香港設計師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未必比外國人更加深刻,唐朝圣斗士們從穿著上看已經無所畏懼。當時也沒有觀眾關心奚仲文設計的服裝,只關心這些衣服能露出多大的胸。
奚仲文后來為以九尾狐為人設的魔幻仙俠電影《大鬧天宮》、玄幻仙俠電視劇《花千骨》設計了服裝,同樣貫徹了一人一色的大原則,但簡潔保守許多。不過,《滿城盡帶黃金甲》中的那種資金充裕感也不復存在了。

被《倩女幽魂》系列串起的三個人,基本瓜分了內地玄幻仙俠服裝設計的天下。奚仲文的份額最少,目前只有一部《花千骨》。張叔平后來居上,陳顧方以量取勝。


從最初的一人一色,到現在同一種勢力、同一個色調,充分適應了玄幻仙俠題材電視劇敘事線越來越多、篇幅越來越長、演員表演變得越來越不重要的特點。電視劇成了新的戲曲舞臺,服裝成了新的臉譜,穿什么就是什么,無需思考便能辨明善惡忠奸,好人永遠是純凈輕快的淡色,心一變壞立馬濃妝艷抹起來。
雖說玄幻仙俠是近幾年才在小熒幕上流行起來的,但對于大銀幕而言,這個題材并不那么陌生,對玄幻仙俠類型體系影響巨大的“蜀山”系作品,在1983年已經要冠一個“新”字在前頭了。
張叔平為《蜀山:新蜀山仙俠》做的造型中,最經典的要數林青霞這套類似敦煌壁畫人物的造型。如果以這部電影為起算點,大概每隔十年,張叔平就會參與一部類似題材作品的服裝造型工作。成績斐然,但有各有各的時代特點。

再過十年,張叔平參與了劉鎮偉電影《情癲大圣》的服裝造型設計。嚴格意義上講,《情癲大圣》算不上是玄幻仙俠,只能勉強歸為魔幻題材,整體造型偏重西方特色,女主角最后成了揮著翅膀的女孩,范冰冰的服裝則像是從《X戰警》劇組借來的。
《情癲大圣》是那個時期幻想電影的一個縮影,特效逐漸成為影視制作的重頭戲,而特效團隊多半來自西方社會,中國文化的元素反而成了西方背景環境下的植入元素,洋味十足的人物造型不過是大環境的一個縮影。

如果觀察仔細,不難發現張叔平設計的特點:喜歡讓人物露出額頭,發跡線都是工筆畫似的,強調頭發的線條感,一筆筆勾勒,而不是畫出一條平滑的邊線然后在里面肆意涂抹。最近播出的《醉玲瓏》也有這樣的特點。
這些造型都是以王祖賢的“聶小倩”為基本模板的,演員和王祖賢的共同點越多,造型就越好看。
楊冪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之前,已經演過不少玄幻仙俠電視劇,多數服裝造型都出自陳顧方之手,可能看上去網頁游戲感比較強,但從未被詬病過發跡線問題——楊冪吃的是和王祖賢缺乏共同點的虧。
較比二十年前被聶小倩、青蛇白蛇主宰的時代,現代的玄幻仙俠在服裝面料選擇上有了更多的選擇,也有了更多的可能,可影視劇中的仙氣卻不那么足了。
原來需要靠化學物理原理成就的仙氣,如今靠電腦特效就可以輕松搞定,原來遙不可及的大小明星,如今都成了機場被圍觀的對象,當美變得唾手可得,仙氣自然就跟著消失了。
被小熒幕玄幻仙俠造型“滋養”成長起來的觀眾,對玄幻仙俠的世界審美體系的理解本來就是零碎的,電影創作者為了迎合觀眾做角色造型,勢必導致局面混亂。

近幾年電視劇多少學會了強化一種帶點禪意的意境,電影反倒顯得死性不改,仍然堅持透過西洋鏡看中國。
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缺乏對玄幻仙俠世界的系統理解,劉亦菲的“仙女裙”來自過季高級定制時裝,楊洋的服裝來自手工漢服作坊,李純(飾素錦)的服裝像是從橫店穿越題材清宮戲里借的。

勞倫斯·許曾在采訪中表示,男女主角大婚的服飾靈感來源于敦煌壁畫,最后呈現出的這種超市白酒男女促銷員之感,令人難免產生向《蜀山:新蜀山仙俠》里的林青霞借披帛用以行刑的沖動。
山東乃是孔孟之鄉、禮儀之鄉,可是把婚禮的行頭搞得隆重夸張一點,用婚禮的繁重行頭表現束縛的深意很可能不是家鄉對棗莊勞倫斯的呼喚,很可能是受了葉錦添的影響。

葉錦添與玄幻仙俠題材最貼近的作品,其實是陳凱歌導演的電影《無極》。陳紅飾演的滿神,造型一度淪為笑柄,在今天看來反而比白淺上仙促銷白酒的裝扮對敦煌壁畫的敬意更誠摯些。
《臥虎藏龍》的造型是葉錦添做的,追求的仍然是西方舞臺劇造型風格和中國古典背景結合后的中西合璧形態。而這種形態根植于對中國文化的深層次理解,各有各的夸張,放到一起仍能維持一種和諧,自成體系。
進入大片時代的中國電影,最初仍然是延續這種中西合璧的理念,但越到后期,古典背景被拋得越遠,人物造型簡直像是暴發戶搞室內裝潢,呈現出一種毫不收斂、零美感的追求態勢,仿佛是在給自己修地上陵寢、預制壽衣。

這種態勢并沒有得到遏制,但的確已經不符合電視劇培養起的觀眾預設了,服裝造型在欲望和迎合之間徘徊,變得不中不洋、不倫不類。
電影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對玄幻仙俠世界沒有完整的理解,想啥來啥,變成了一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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