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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島醍醐味:菜若好吃,得有泥土腥香
Melissa
八年前建成的上海長江隧道,讓崇明島成為名副其實的“上海后花園”。自市里驅車約一個小時,便可逃離聲色虹霓,來到這個空氣澄清、滿眼綠意的地方。
對于那些喜愛把短途旅行當作休閑的人來說,周末進島上“換肺”再好不過,唯一的遺憾可能在于聲名在外的土菜吃起來始終沒那么可口,其貌不揚不說,烹飪方式老舊,油鹽下得略重,且嘗起來永遠帶著點泥土腥——聽老饕們說,這算是地道的崇明味道的一個標記?

經G40滬陜高速通過長江入海口的時候,視線被水面上高漲的霧氣遮蔽掉大半,有那么一瞬,我們甚至錯覺所乘的二驅小車已經化為一葉扁舟,在江海混合的水域里漂浮,穿越層層迷障,僅憑不遠處的一團曖昧的綠光行進。直到綠光逐漸拉近,具像化為灘涂、濕地、田壟,以及肉眼可辨的江南農家風景,煙波浩渺的江面才再度恢復成波光粼粼的模樣。
進島后,直奔東灘大道盡頭而去——經過近幾年以觀光農業為名的地產開發,這片曾經蘆葦叢生的荒涼地,倏忽變成了濕地公園、中華鱘保護基地、低密度高爾夫社區,以及高端酒店的駐扎地。三年前,金茂凱悅作為崇明島首間五星級酒店進駐東灘,給這個從無到有、迅速崛起的新區,帶來了大都會特有的精致感,而在前不久,喜來登集團亦在距離金茂凱悅一個街口之遙,開出了品牌位于上海的第五家酒店。

對于體積龐大的崇明島而言,擁有二家五星酒店固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把東灘所屬的陳家鎮,與五十公里以外、人口相對密集的城橋鎮進行平行對照的話,想必任何人會詫異于“擺渡時代”的終結施加給這座島嶼的巨大影響。
說到影響,自然有好,有不好。或許有人會覺得,恬靜迷人的魚米之鄉突然植入一份對于奢華逸樂的主張,很是生硬突兀,但也有人覺得,如今來到崇明,總算不必再跟各種冒牌農家樂置氣了,至少在“住”跟“吃”這兩件大事上,可以放下懸著的一顆心。
對于崇明土菜,這么多年來,我始終懷有一份類似遺憾的心情,有時想起這個地方,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北海道:同樣是出類拔萃的食材產地,也同樣缺少真正的地膽美食。當我在崇明由由喜來登酒店大堂,與剛赴任不久的中餐大廚游龍閑聊時,他也絲毫不客氣的指出,“本地食材的質素確實比其他地方要高,但說句不好聽的,在我之前,崇明可能沒有幾個大廚敢說自己是有兩把刷子的。”
游主廚從小在上海靜安區長大,之前他師從于淮揚菜名廚吳煥興,做了吳煥興的關門弟子,后隨原錦滄文華酒店的行政總廚馮明章學到一手港式粵菜。而他最擅長的料理風格就是中菜西做,用游龍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呈現方式偏向于港式粵菜,但口味仍屬于淮揚菜,這其實就是海派菜的做法。

喜來登在崇明新設的年豐中餐廳,特意邀請游龍坐鎮,而游龍赴任后完成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把年豐菜單里清一水的本幫菜,改為崇明菜與本幫菜兼收并蓄的融匯格局,他花了一段時間在崇明的田間小院里搜羅食材,最終決定對部分崇明特色吃食加以改良,并利用本地季節性的食材對本幫菜經典進行重譯,做出一份崇明、本幫三七開的新菜單。
比如一道“石鍋酸菜土豬肉”,里面就包含了將紅燒肉“清淡化”的企圖心:使用石鍋是為了帶出熱氣、控制水分,加入酸菜墊底,則為了讓土豬肉嘗起來清甜不膩;比起一般功夫菜的做法,這款紅燒肉又勝在無需花費太多時間燉煮煲蒸,只用了料理家常菜的個把鐘頭功夫,卻一樣入味。還有一道“崇明橘園走地雞”,主材是本地特有的散養雞,游主廚為了凸顯食材的原味,使用了最簡單的烹飪方式,直接清蒸,加極少的鹽,用秋葵和枸杞子調味。因而稍后當我嘗到這道菜的時候,果真吃出了雞肉的“彈”與“腥”——懂行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夜里在樹上睡覺、白天在林間空地吃蟲的雞,才會有的口感。

至于崇明家庭餐桌上常見的小吃,崇明糕和草頭餅,他也刻意在視覺和味覺兩方面做了精致化處理。“傳統的崇明糕口感更淡,使用的米粉較為粗糙,干果、蜜餞、豆沙不會重復投放,我現在做的可說是加料版。”
在“土菜精做”的過程中,游龍坦言自己遇到的麻煩并不少。口味不得不調整,是為其一,因為絕大多數的崇明土菜都是濃口,久居城市之人多少會覺得難以接受。另一個在旁人看來有些費解的難題,是崇明固然出產不少頂級食材,但品類受限、季節性很強,譬如冬末春初、夏末秋初出產的食材幾乎是不重樣,而這一點也要求料理人得跟著江鮮和野菜上市的節奏頻繁更換菜單。所以,“不時不食”并非為主動選擇的結果,而更像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想吃外表粗獷、口感濃郁的土菜,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去南門輪渡站附近轉上一圈。這里有幾家人氣旺極的私房菜館,其中,最難約的怕要數前任怡沁園度假村行政總廚朱宇輝自己開的菜館了。
朱家食堂就在渡輪站對面,門面略隱蔽,位于一個頗有煙火氣息的小弄堂入口處,走進去看,覺得有那么點崇明版“深夜食堂”的意思。隔壁有家小店,連招牌不設,只在墻上寫一個大大“糕”字,留一串手機號碼。我本想買一份崇明糕,但四下張望不見店主,只能悻悻離去。
島民們活得肆意隨性,從這些門窗緊閉的飲食店,以及街邊閑人圍坐下棋的模樣,便可知一二。想來,土菜隨性而至的味道亦植根于此。進入朱家食堂,我詫異于諾大的店鋪竟然不設菜單,不管是食客,還是點菜員,或是主廚本人,都得擠入前廳,根據現場擺放出來的食材,決定是日出品的種類、分量。見我猶豫的時間略長,朱宇輝忍不住發問,“是上海來的吧?不清楚吃什么?諾,白切羊肉、野生江蝦仁、鮰魚湯、拌金瓜絲……”隨即報上一連串菜名。

菜式跟預期中的差不多,講真,并不太適合清淡飲食嬌養出來的味覺。但好在用料足夠新鮮,江鮮本身的清甜并未被豪放的調味模式蓋去鋒芒。以“鴛鴦火”烹煮的長江青蝦,滑嫩彈牙,清甜多汁,聽說是主廚的拿手絕活,烹飪過程中鍋子一半在火、一半離火,只消15秒功夫上下翻兩翻,淋上油醬,帶著鑊氣送上餐桌。還有一道紅娘子魚,是把漁民曬成半干的娘魚以油醬入味,口感鮮香不咸,肉質軟糯,非普通鰻鲞可以比擬。
墊著新鮮粽葉蒸出來的印糕,雪白粉嫩,冒著熱氣,在一席飯末了才登場,著實是點睛之筆。印糕作為江南古老的點心品種,在很多城市都被視為幾近失傳的傳統糕點之一,因其制作過程費時費力,且品相好壞完全視乎制作者的手藝和心思,因而也無法進入大眾化的飲食場所公開販售。
早些年,崇明街頭常常能見到戴著草帽的大叔,騎著自行車沿路叫賣“印糕嗎哇”,“嗎哇”就是“買嗎”。聽朋友說,之前在堡鎮碼頭和南門申崇線車站還見到有人賣,可是他自己也有十來年沒在街上遇到過印糕阿叔了,至于現在仍在賣的,味道好與不好,亦無從知曉。

朱家食堂是整個島上唯一一家供應印糕的食肆,古法手工制作,每天定量出個百十來件,照規矩是一次點五件,只許堂吃,不許外帶。
眼前的印糕膚白貌美,淺褐色的桂花內餡用的是正兒八經的隔年曬干桂花,皮薄處能透出點顏色來,光是拿在手里端詳就覺得又糯又香。過篩的糯米粉在糕體表面自動留下的顆粒感,令它吃起來如同松餅般蓬松,入口瞬間的觸感則如真正的雪花一樣輕盈。
崇明人常驕傲于本地的點心種類有八十八種之多,聽起來或許有虛報的可能性,但對于我等在吃上委實沒見過太多世面的過客,最具蠱惑力的旅行邀約怕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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