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音樂，虛驚一場｜知魚專欄

如果我們愿意回顧不太長遠的互聯網音樂史，會發現，確實曾有過幾次革命的機會，但都失敗了：要么是因為不懂互聯網的音樂人掌舵，要么是因為不懂音樂的互聯網人主事。

作者｜志新

「知魚」由新聲Pro與看透音樂共同出品，旨在關注中國音樂產業的細節、現象和趨勢方向，將持續推出系列觀察、深度分析、主題沙龍和相關榜單等。

流媒體音樂玩家最擔心什么？很可能是「字節入局」——在過去一年，字節小步慢跑，在音樂領域做了不少引發討論的「小動作」。

真正值得關注的，是最近汽水音樂App的正式上線。今年2月28日，汽水音樂在小米應用商店閃電上架；隨后一個周末，在iOS平臺也過審上架。

通過對汽水音樂的產品觀察與體驗，本文嘗試初步回答問題，并在后續工作中進一步展開：

1. 這款備受矚目的產品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點毫無征兆地上架？

2. 這款邀請碼稀缺的產品是什么樣的體驗、邏輯和背景？

3. 這款尚需觀察的產品可以傳遞出字節音樂的哪些信號？

一、詭異的上架時機

和之前各種引發討論的動作相比，汽水音樂App在多家應用商店的匆忙上架，一開始就透露著詭異氣息。

一個多數人不了解的事實是：字節系App的內測機制通常「內外有別」。外部人士需要使用邀請碼，而字節員工只需要在內網下載，并通過飛書驗證身份，即可開始內測使用。但這次不一樣——即便是內部員工，也需要邀請碼才能使用。已經有多位員工在內網詢問汽水音樂邀請碼事宜，但顯然不會有任何結果，因為大家都在忙「更重要的事兒」。

還有比顛覆音樂行業現有秩序更重要的事兒嗎？答案可能是「績效考評」。

字節內部實行的績效考評體系是「360度環評」——需要自己寫業務產出，爾后進行自我評價，再找若干個業務伙伴根據日常合作情況做盲審評估（當事人并不知道合作伙伴評估的內容），然后領導根據這些評論進行終評，最后HR校準。字節這一套人事績效體系的評估周期，正好是從每年的3月1日到次年的2月28日。

換句話說，在2月28日之后，字節員工所有工作內容都歸于2022年。也正是這一天，開始流出關于汽水音樂App的消息。

由于字節員工的年度360度環評相對復雜，員工直到4月中旬才會收到評估結果，因此直接導致汽水音樂上線后，就被置于尷尬境地：內部員工不能下載測試，外部人士沒有邀請碼。

實際上，iOS版汽水音樂并未給用戶發放TestFlight兌換碼，就直接上線iOS商店，導致其App Store的評分直接跌到2.3分。因此也有觀點認為，這個App是為了湊去年的工作產出。

截至目前，汽水音樂邀請碼仍未對外開放，種子用戶群都還未見蹤影。那么，這款神秘的App究竟怎么樣？

讓我們一探內測App，聊聊產品優劣和來龍去脈。

二、產品的三個要害

「雷聲大雨點小」——這不只是字節音樂業務給外部的印象，也與其內部組織變動和策略調整頻繁有關，導致項目周期較長——前戲很足，產品卻不落地。

對于擁有「App工廠」美譽的字節跳動而言，這不過是千百款內測App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員，為什么會引發出很多「變天」和改變行業的呼聲？

先看看，這款App究竟是怎么聽歌的。

汽水音樂App內測版的主要功能與界面 

默認的音樂播放界面是視頻化的，呈現效果與騰訊音樂旗下的MOO音樂和波點音樂十分相近——如果你沒聽說或沒用過它們，也不要緊，只要記住：汽水音樂是配豎屏視頻的，可以像抖音等短視頻平臺一樣，通過滑動手勢來切換歌曲（實際上，QQ音樂的「個性電臺」已經在這么做了）；App支持后臺歌曲播放，和短視頻的明顯不同是——默認即全曲播放模式，保證了它是一款名副其實的音樂播放器。

表面的視覺風格，與Spotify有幾分接近；但在功能上，與字節跳動海外版的流媒體播放器Resso更加接近（實際上，字節內部有員工直接將汽水音樂稱為「Resso國內版」）。

汽水音樂與以往的流媒體播放器最大不同是：打碎了音樂專輯的模式和概念，主推單曲的內容形態，而算法推薦作為核心武器。

從測試版本來看，付費僅有Spotify的包月會員模式，暫無單曲付費下載和其它付費服務。問題來了，這款播放器針對的用戶市場場景究竟是怎樣的？

用戶的主要使用場景，是像QQ音樂、網易云音樂那樣釋放用戶雙眼的聆聽模式為主，還是像抖音、快手、YouTube那樣要盯著看的視聽模式為主？

如果以聆聽模式為主，默認的視覺化播放頁面，看起來華麗，但實屬雞肋；如果以視聽模式為主，與抖音的音樂內容或長視頻平臺的音樂頻道相比，汽水音樂又有什么競爭力？

從產品邏輯的角度看，汽水音樂的定位還沒有很精準、清晰，短期內很難向大眾化市場推廣。關于視覺化的音樂呈現，不止在MOO音樂、波點音樂等新App早已出現，甚至在QQ音樂都作為輔助功能推出很久了，并未見明顯的市場波瀾。

QQ音樂、波點音樂和MOO音樂的可視化音樂播放 

作為一款新App而言，和字節系的其他明星App相比，缺乏亮點，定位也不清晰——這是汽水音樂的第一要害。其它方面，汽水音樂是否準備好了？

第二要害，版權依然沒有準備好。

在App Store中，「小眾好歌」和「千萬曲庫」都作為應用描述的亮點，但音樂市場的熱門曲庫與核心版權依然沒有解決，那些最能夠觸發用戶購買會員付費聽歌的Taylor Swift、周杰倫，你還不可能在汽水音樂聽得到。

那么用戶有什么理由再下載一個新的App，并從其它平臺遷移過來。算法不是好的答案。豆瓣FM的算法同樣被市場認可和推崇過，但結局卻很悲慘。如果僅僅是通過算法就能盈利，為什么騰訊音樂和網易云音樂們還要花昂貴的版權費，而不是把每年幾十億以上的版權開支花在算法上？

基于汽水音樂的現狀，可憑借最直觀的手段——以「推歌」的名義或者以抖音捆綁的形式換取低成本的音樂版權，這是字節音樂的先天優勢，但千萬級曲庫看起來厲害，實際效果還要看曲庫質量。「用戶為抖音神曲付費」難以成為一個有說服力的、可維系的常態。

追其商業模式和盈利模式，還暴露了汽水音樂的第三要害：難以看到盈利的潛在跡象。

在核心版權沒有解決的情況下，汽水音樂App的會員付費模式就不會樂觀；而騰訊音樂、網易云音樂等平臺以直播為主體收入的社交娛樂業務，已在抖音生態內部實現，不再需要從汽水音樂這樣的流媒體引流，字節體系內的流媒體不會像QQ音樂、網易云音樂那樣，為其作為收入主體的直播平臺兌現導流價值。

另一個殘酷現實是，字節跳動旗下的海外流媒體播放器Resso，雖然早已獲得千萬級用戶，但至今距離盈利仍然有相當距離。顯然，字節跳動不會再做一個不賺錢的豆瓣FM或蝦米音樂。

種種跡象表明，汽水音樂App在字節體系內部的產品中并不算「亮眼」，而外部「給抖音神曲安家」的說法過于浪漫。實質性問題是，流媒體平臺現有的熱歌榜單不算是抖音神曲的「家」嗎？

被人記住和忘記都很快，生命周期極短、同質化嚴重且「歌火人不火」是常態，符合這些特質的抖音神曲，真的需要安一個「家」嗎？

指望一款尚在雛形階段的App刺激音樂行業，并不現實：汽水音樂，虛驚一場。

其實，很少有真正的用戶對這款App的邀請碼有渴求；強烈的呼聲多是來自音樂行業從業者和媒體，但這終歸是一款面向用戶，以及依賴用戶市場的流媒體App。從業者與媒體抱有過高的期待，可能是音樂這個行業太需要改變，太期待改變。

打開汽水音樂，你會頓感清爽。這倒是給音樂平臺提供了一個新視角：做「減法」。

做加法后的QQ音樂和網易云音樂的二級界面 

用戶聽歌帶來的收入并不能彌補平臺的虧損，因此不管是QQ音樂，還是網易云音樂等App都在做「加法」，短視頻和直播內容占比越來越高，這種一味追逐流量的方式，對用戶但粘性和收入轉化是否有明顯的改觀，還沒有公開的答案；但這些「加法」，正在損傷聆聽的體驗。

汽水音樂的開放，會是一次面向市場的詢價，相對純凈的聆聽體驗值多少錢——這是字節敢于給行業的新刺激。但對于「變天」或者改寫行業格局，還差得很遠。

三、字節還需練內功

2019年，今日頭條最早的音樂業務負責人朱潔離職，隨后管理層與戰略經歷多次調整；2020年，抖音開始測試「全曲播放」的功能；2021年，音樂在字節跳動內部升級為P1級業務，其實已蓄力音樂業務多年；7月份，字節跳動開始測試音樂發行平臺「銀河方舟」；后續，包括代號「月光」在內的多款音樂播放器內測的消息流出；今年2月份，抖音音樂開放平臺升級為音樂人服務平臺「炙熱星河」。

2020年7月底，獨家版權被廢除，內容成本大幅度降低，字節音樂已超過50人的版權團隊，依然無法拿出合適的版權策略。從字節音樂團隊成型到首次大規模調整，3年間領導層發生過多次更換，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一次方向明確的「試錯」都沒有落地。

這一次，可能是因為「再不上架就沒法寫績效」而匆匆上線的汽水音樂App，也被內部的旁觀者稱為是「卷」出來的作業。所以，這一場「虛驚」，并沒有像字節以往推出新App那樣「炸」，尷尬的內部原因也不可回避。

若這些「內因」沒有得以解決，汽水音樂App，乃至字節音樂的未來也都并不明朗。Resso沒能做出突破，無法為汽水音樂App開路，只有音樂業務找回字節體系的「高效」，才能給這個行業多一點的想象力。

「狼來了」那么久，也來了那么多次，不動真格的就沒人信了。

如果我們愿意回顧不太長遠的互聯網音樂史，會發現，確實曾有過幾次革命的機會，但都失敗了：要么是因為不懂互聯網的音樂人掌舵，要么是因為不懂音樂的互聯網人主事。

現在，汽水音樂手里拿的是哪一版劇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