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銀行上繳利潤是中央銀行公共屬性的表現

總額超過1萬億元！中國人民銀行今年向中央財政上繳利潤的數據。

央行和財政以前“吵歸吵”，最終還是一家人。央媽和財爸的關系如此密切，超出好多人的想象。

于是，各種疑問來了。這是真的嗎？消息是官方的：中國人民銀行3月8日宣布，今年依法向中央財政上繳結存利潤，總額超過1萬億元人民幣。

疑問還有。憑什么？央媽和財爸都是政府組成部門，怎么這么“不平等”？

這不是“平等”“不平等”可以解釋的。準確的理解是“各司其職”。財爸是在為國理財，并不是要吞下這筆錢。央媽這么做，也實屬平常。這是由中央銀行的公共屬性所決定的。

中央銀行是發行的銀行，是銀行的銀行，是政府的銀行，說來說去，都是公共屬性。中央銀行的經營活動，也是公共經濟活動。中央銀行壟斷一國法定貨幣的發行權，發鈔票所帶來鑄幣稅收入，理應是政府收入。

中央銀行的其他公共經濟活動創造的利潤，看似商業活動，但從實質上看，同樣是公共權力帶來的收入，歸屬政府收入，完全可以說得通。

當然，央媽“賺”的錢并需要全部上繳，央媽做事也需要錢。嚴肅點的說法是，中央銀行運作需要資金保障。因此，關于中央銀行的利潤分配這個問題，各國都考慮到央媽需要花錢做事的因素，不會把央媽的全部收入收繳。具體如何保障中央銀行經費，取決于一國行政管理體制，特別是中央銀行體制。

中國人民銀行是中國的中央銀行。對于中央銀行的利潤怎么處理，中央銀行法已有明確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人民銀行法》第三十九條規定：“中國人民銀行每一會計年度的收入減除該年度支出，并按照國務院財政部門核定的比例提取總準備金后的凈利潤，全部上繳中央財政。  中國人民銀行的虧損由中央財政撥款彌補。”這樣的法律規定，一般老百姓關心不多，因為不直接涉及普羅大眾，即使央媽財爸吵架時多數人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可它確實就在那里，是明確的。所以說，央媽依法上繳中央財政利潤是有依據的。注意，這里還有一句，“中國人民銀行的虧損由中央財政撥款彌補。”這說明，中央財政撥款彌補中央銀行虧損，如果有需要的話。可見，上繳利潤與彌補虧損是對應的。

從中國的行政管理體制上來看，中國人民銀行是國務院的組成部門。政府部門收入和支出實行“收支兩條線”管理是基本做法。各部門的收入集中上繳國庫，支出需要則通過財政撥款滿足。翻閱中國人民銀行的部門預算，我們就會發現，這個部門與其他政府部門有很大的不同。《中國人民銀行2021年預算》中的“財政撥款收支總表”有一個注釋：“人民銀行系統未使用財政撥款，故本表無數據。”

根據這一預算中的“預算執行情況表”，2020年的預算執行數是2,592,086.99萬元。接近260億元的經費支出卻不是來自財政撥款。這一預算中的“預算收支總表”顯示，收入來源只有一項“其他收入”，沒有一般公共預算撥款收入、政府性基金預算撥款收入、事業收入和事業單位經營收入。總之，中國人民銀行的收入來源來自其他收入，沒有財政撥款。也許可以理解為央行太特別了，經費撥來撥去有點麻煩，就這樣吧。關鍵的是預算編制與執行的透明和規范。

作為政府的銀行，中央銀行賺錢了，給政府上繳利潤，虧損了，由政府彌補，確實也沒有什么特殊的。發達國家中央銀行上繳利潤，也很平常，而不論中央銀行對哪個機構負責。甚至一些私人入股的中央銀行，也是如此，且給政府上繳的利潤一點也不少。需要說明的是，給財政上繳利潤，是給政府上繳利潤。

英格蘭銀行是英國的中央銀行，也是世界上第一家中央銀行。它是公共機構，但沒有英國財政部撥款，而是從各類業務中獲得收入，由于收入超過支出，因此每年都要給財政部上繳利潤。英格蘭銀行作為貨幣發行銀行，印鈔的全部利潤上繳財政部。

在過去的五年中，英格蘭銀行印鈔的利潤平均每年略超4億英鎊。如何處理余下的利潤取決于英格蘭銀行有多少資本，因為英格蘭銀行自身需要資本作為承受損失的緩沖。資本設定為一個得到財政部同意的目標水平，若低于該水平，則英格蘭銀行可以留下當年的全部利潤。若資本高于目標水平，但低于封頂水平，那么英格蘭銀行留下一半利潤，另一半利潤則上繳財政部。若資本高于封頂水平，則英格蘭銀行一份利潤也不能留，需要全額上繳財政部。在過去五年中，英格蘭銀行不包括印鈔的業務利潤平均略微超過7500萬英鎊。與印鈔利潤合計，英格蘭銀行大約通過財政部回饋給大眾的金額約5億英鎊。

美聯儲是美國的中央銀行。美聯儲不同于單一的中央銀行，是一個中央銀行“體系”，有三個顯著特征，包括一個集中的理事會（美聯儲理事會）、分散運作的12家儲備銀行以及公私特征的組合。盡管美聯儲體系有些私人部門機構的特點，但美聯儲是為公共利益而設立的機構。美聯儲利潤的94%上繳美國財政部，余下的6%分配給會員銀行。2016-2020年美聯儲上繳給美國財政部的利潤分別為915億美元、806億美元、621億美元、549億美元和869億美元。

歐洲中央銀行是各成員國中央銀行共同所有的，沒有任何私人股東。各成員根據人口和經濟在歐盟中的占比支付資本金。歐洲中央銀行給各成員分配利潤。各成員再根據自身情況將利潤上繳政府。例如，德意志聯邦銀行是德國的中央銀行，同時是歐洲中央銀行體系的一部分。其利潤的20%（至少2.5億歐元）應作為法定儲備（到2.5億歐元為止）；余額上繳聯邦政府。

日本銀行是日本的中央銀行。日本銀行是一家上市公司，資本金為1億日元，財務省（財政部）持有55%的股份，私人（包括個人、金融機構、公共組織、其他公司等，主要是個人）持有45%的股份。私人股東唯一的權利是每年得到5%的紅利。日本銀行的利潤在分配紅利和公積金后，全部上繳國庫。2020年日本銀行利潤中，有610億日元用于法定儲備，支付5%的股利500萬日元，余下的11582億日元上繳國庫。 

各國中央銀行體制不同，中央銀行利潤上繳財政（政府）具體做法雖有不同，卻是一種普遍現象。現代國家多通過法律對中央銀行利潤上繳作了規定，是一種制度性安排。有些人過度解讀中央銀行的獨立性，實際上，在復雜的宏觀經濟背景下，中央銀行需要應對的不確定性和風險越來越多，相關制度和政策顯然需要與時俱進。宏觀經濟穩定特別需要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協調配合和統籌應對，央媽和財爸的合作機會越來越多。

（作者楊志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財貿經濟》《財經智庫》副主編，著有《新中國財政政策70年》《大國輕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