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競爭力報告⑩歐盟產業政策調整及如何影響全球產業鏈布局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導致的封鎖強化了歐盟對產業鏈安全的認知。新冠肺炎疫情使歐盟經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持續沖擊，歐盟經濟萎縮了6.3%，中小型企業尤其受到重創。疫情封鎖及單方面對貨物和人員的自由流動實施限制導致嚴重的供應鏈中斷，經濟活動受到物質限制，產品生產變得困難重重，這些都讓歐盟深刻認識到基于產品的競爭力的可能風險。因此，疫情使歐盟產業政策從提升產品競爭力轉向提升整個供應鏈、產業生態系統的領導地位和安全性。

據初步統計，2020年初以來，馮·德萊恩領導的歐盟委員會新一屆委員會發布了30多份政策文件，重點支持歐盟綠色化和數字化雙重轉型，意圖依托歐洲強大的單一市場、傳統的高端制造基礎和數字能力的補強，提升歐盟整體競爭力和在世界新秩序下的領導地位。

表1  歐盟新出臺政策梳理（2019-2021）

資料來源：根據歐盟官網上政策梳理

表2  歐盟綠色化、數字化雙轉型政策內容

資料來源：根據歐盟官網上政策梳理

歐盟產業發展現狀分析

歐盟高度重視工業發展。幾個世紀以來，歐盟一直是工業創新的先驅，幫助改善了世界各地人們生產、消費和做生意的方式；多次危機也證明了工業引領變革的能力。歐洲擁有強大、創新和一體化的工業基礎。工業是歐洲未來進步和繁榮的核心，占歐盟經濟的20%以上，工業出口占商品出口的80%，是歐盟成為全球第一大外國直接投資商和目的地的一個重要原因。中小企業占所有歐洲公司的99%以上，其中絕大多數是家族企業，是歐盟經濟和社會支柱。這些企業被稱為隱形冠軍，在相當多技術領域擁有專業技術知識和技能訣竅，在全球產業鏈上占據重要位置，在國際市場上極具競爭力。

“再工業化”戰略促進歐盟工業制成品出口份額提升。從商品出口看，2007年以來，歐盟出口占世界的比重為35.12%，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在隨后幾年內逐步顯現，2008-2009年降低近兩個百分點，2012年為最近15年內最低點，為28.86%，見表3，隨著歐盟“再工業戰略”等系列以綠色化和數字化雙重結構轉型戰略的頒布和實施，歐盟對工業的認識提高到戰略層面，用“再工業化”促進結構轉型、提升歐盟競爭力和在世界經濟秩序中的地位和作用，成為最近十年來的總體趨勢，而且取得了較為顯著成果，2013年以來，歐盟出口開始回升，到2020年總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比重上升至31.04%。

歐盟傳統領域優勢明顯，如藥物、交通設備、汽車、鋼鐵、農產品等。從出口結構看，出口比例超過30%的行業超過所有行業分類的一半以上，農產品出口、工業制成品占世界比重維持在35%以上，從制成品細分產品看，鋼鐵、藥物和汽車市場占有率很高，出口占比最高的是藥物，2007年為61.42%，之后呈W型反彈，2019年恢復到接近2007年水平，達到61.30%。汽車和鋼鐵基本呈現先下降后回升的態勢，見表3。

表3  歐盟出口產品占世界出口比重  

注：數據來源data.WTO.org.
表中第一列字母意義：TO為總出口、AG為農產品、FO食物、MI燃料和礦產品、FU燃料、MA制成品、IS鋼鐵、CH化學品、PH藥物、MT機器和交通設備、OF辦公和電信設備、EP電子數據處理和辦公設備、TL電信設備、IC集成電路和電子元件、TE交通設備、AU汽車產品、Te紡織品、CL服裝。 

歐盟的出口中，有接近2/3的出口在歐盟市場內部。值得注意的是，歐盟出口大部分在歐盟內部各國之間，出口到歐盟之外的世界市場的比例約占歐盟總出口比重的1/3。這也是歐盟為什么強調建設更強大的歐盟單一市場的重要原因。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前，歐盟出口占世界出口比重為13.31%，近十年來，維持在12%以上，較危機之前略有降低。從歐盟出口到除歐盟之外的世界市場份額看，歐盟的藥物行業競爭力極強，而且2007年以來一直保持持續上升態勢，從2007年的26.75%上升到2019年的33.96%，占據世界藥物總出口的1/3。其次是交通設備，尤其是汽車。相較而言，辦公和電信設備、電子數據處理、集成電路和電子元件等在歐盟處于相對弱勢地位，世界市場份額不高，而且有下降趨勢，見圖1。 

圖1  歐盟出口世界的部分行業市場份額走勢（2007-2019）
注：據www.data.WTO.org數據計算而得。

歐洲工業在高附加值產品和服務方面具有全球競爭優勢。歐盟遵守最高的社會、勞工和環境標準，使歐洲能夠展現其價值觀。憑借強大的創新能力，歐盟在綠色技術專利和其他高科技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歐盟此次戰略仍以傳統優勢產業為基礎，生物化工的基礎上發展綠色、循環經濟。這一點從歐盟藥物高的世界市場份額和持續增長的態勢可見一斑。除去歐盟內部市場，歐盟出口到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藥物世界藥物總出口的比重從2007年的26.75%上升至2019年的33.96%，見表4，危機期間沒有絲毫下降趨勢。

表4  歐盟出口產品凈額占世界出口比重 

資料來源：據www.data.WTO.org數據計算而得。
注：此表不包括歐盟國家出口到歐盟地區的數額，為歐盟出口到歐盟之外的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出口占比，同上表。

從供應鏈生態系統看，2021年單一市場報告提取了歐盟14個工業生態系統進行分析，這14個生態系統在附加值和就業方面約占歐洲商業經濟的80%，也是歐盟大部分商品出口來源。同時，歐盟的14個工業生態系統涵蓋了WTO貿易數據庫中商品分類中的全部12個子類，除此之外，還囊括了對歐盟工業具有戰略地位的零售和旅游產業生態系統?？傮w看，這些生態系統覆蓋面廣、代表性強，將其作為研究對象是合理的。本文重點在全球產業鏈布局影響分析，因此，對14個生態系統進行了挑選，排除了僅限于歐盟內部市場的安全生態系統。

歐盟在這13個關鍵的全球產業鏈中，具有領導地位的有航天航空和國防、農業食品、建筑、能源密集型產業、可再生能源、健康、紡織七個生態，見表5。歐盟這些生態系統掌握關鍵核心技術，占據生態系統的頂端。交通運輸、零售生態系統則在傳統領域有領導地位，如專業引擎、電子環境組件、機車車輛制造、信號和列車控制設備等，但隨著數字化浪潮的到來和全世界范圍內對綠色發展的重視，其數字化和綠色轉型方面稍顯落后，如新能源車的研制與零售生態中的在線領域。歐盟的文化創意、數字、電子、旅游四個生態系統在產業鏈中處于劣勢地位，其中數字和電子尤為關鍵，不僅關系到歐盟在這兩個生態系統中的位勢，更關系到其他生態系統的提檔升級和競爭力提升。

表5   歐盟主要生態系統構成及評估

注：13個生態系統數據來源于NACE修訂版2的分類，因為以生態系統為單位，部門行業分類有重復。另，歐盟2021年單一市場報告中提煉出14個產業生態系統，本文有13個，其中鄰近經濟、社會經濟組織和公民安全生態系統沒有納入，因為該生態系統主要服務于國內市場。
資料來源：據歐盟委員會《2021年年度單一市場報告》材料整理提煉。

歐盟產業政策對全球產業鏈布局的影響

（一）單一市場政策初現成效，歐盟內部貿易份額略有增加

從歐盟總出口份額看，2012年以來，歐盟出口世界市場份額增加，從28.86%上升至2020年的31.04%。但從歐盟出口結構看，歐盟出口到歐盟內部各國的出口額增加，從2012年的16.56%增加至2020年的18.48%；而出口到歐盟之外的世界市場的份額未見明顯增長，見表4。

（二）歐盟綠色優勢得到鞏固，供應鏈關鍵環節在歐盟集聚，原材料環節可能向歐盟轉移

結合歐盟商品出口、產業生態系統的分析看，歐盟產業政策指向非常明顯，可以概括為“強長+補短”，指的是強其生態系統高端的產業，如能源、健康、航天航空等領域之長，補其數字領域之短，進而提升整個歐盟在世界的技術領導力、規則制定力和政治影響力。由于基于能力的比較優勢存在一定的路徑依賴，其他國家在全球產業鏈上布局的改變不是一夕之功，因此歐盟仍然能夠在其強勢生態系統中保持高端位勢。

首先，由歐盟首推的綠色協議和其國際上相關領域的技術領導地位，歐盟在綠色經濟、健康等領域產業鏈的優勢地位能夠得到鞏固，由于技術上的先發優勢，疊加上歐盟綠色協議，綠色、循環、可持續的技術會優先在歐盟范圍內實施，產業鏈關鍵環節會首先出現并在歐盟固化且集聚，次要環節向下端延伸。其次，對紡織、鋼材等原材料領域，為降低對低端原材料進口的依賴，加上綠色協議和對產業鏈安全的考慮，歐盟可能會依托其可再生資源技術優勢，在歐盟內部構建可循環、新材料等產業鏈環節，導致紡織、鋼材等領域產業鏈上大部分環節向歐盟內部遷移。

（三）歐盟在數字產業鏈的位勢會有所提升

歐盟出臺的產業政策對全球產業鏈布局的影響會突出表現在歐盟對外依賴嚴重的領域，如數字和電子生態系統，政策會加速數字產業鏈部分環節向歐盟轉移，如硬件（纖維、電子元件、原材料）、計算能力和軟件（數據處理、云和邊緣計算）。因為，數字和電子生態系統具有基礎性、賦能型作用，據測算，2021年，公共云基礎設施市場的前四大領導者將占全球收入的80%以上。邊緣計算市場具有巨大的增長潛力，預計到2024年全球市場價值將超過2000億歐元。歐盟顯然不甘于落后于美國，更不樂見中國后來居上，為獲得這些潛在好處，歐盟部署了從數字基礎設施到先進數字技術到人力資本的全方位支持政策，如“歐洲5G行動計劃”、先進數字技術如人工智能、區塊鏈、云和邊緣基礎設施和服務、高性能計算、量子計算等。人力資本方面通過新技能和就業協議，流動青年等促進學生和受訓人員流動，在整個生命周期內發展技能，增強能力，以增加勞動參與率。這些政策會提升歐盟數字技術和產業發展能力，延長歐盟數字產業鏈并提升其在數字產業鏈上的位勢。

（作者伍業君系鐵道黨校講師，王磊系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研究室副主任，副研究員。本文摘自《產業藍皮書：中國產業競爭力報告（2021）》，經作者審訂，授權澎湃新聞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