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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與欲》:精神控制一個人,到底有多容易?
在我們生活中,廣泛存在著一種隱形的精神控制,在操縱者的驅使下,我們會逐漸失去自我意識,懷疑自己所堅持的一切,最后乖乖地聽命于人。
這種精神控制,是各類型精神虐待和情感操控的鼻祖。它的原型,來自一部電影。

《煤氣燈下》,就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少女寶拉繼承了姨媽的一大筆遺產,心術不正的青年安東覬覦這筆財富,就利用甜言蜜語把寶拉追求到手,然后對其實行精神控制。
他故意藏起寶拉的胸針,等寶拉找不到時,就說寶拉記憶力變差;
他又故意調暗煤氣燈,等寶拉覺得煤氣燈變暗,他就說煤氣燈沒問題,是寶拉在疑神疑鬼。
慢慢的,寶拉真的覺得自己記性越來越差,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最后差點被逼瘋。
其實,電影出現之前,早已有些文學作品已經觀察到這個現象。
諾貝爾文學獎作家辛克萊·劉易斯,塑造了一個與“優質偶像”如出一轍的“人類高質量男性”。埃爾默·甘特里原為大學生運動員,曾立志以律師為己任。但他走上了另一條道路。違反道德倫理的行徑使他背離法律界,淪為聲名狼藉而又憤世嫉俗的酒鬼。他追求修女莎倫·福爾克納,對方情不自禁地墜入愛河,卻飽受折磨,最終走進圣體龕的火海之中,牧師弗蘭克·沙拉德也因甘特里而命喪黃泉。
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人,不僅控制著莎倫的精神,更是深諳精神影響之道。因緣際會,甘特里被錯誤地委任為浸信會牧師,起初為“新思想”教會福音傳道,后來升為衛理公會牧師。他一路飛黃騰達,婚姻美滿,家庭幸福,甚至在虛構的城市“真利時”(Zenith)擁有了大批信徒。小說創作于1926年,并于1927年出版,名列該年度暢銷小說。
讓我們一起來看一下,他如何編織一張控制人心的大網。
制造機會,死纏爛打
集會上
莎倫正要離開帳篷,埃爾默突然截住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福爾克納姊妹,祝賀你成功舉辦了這么精彩的集會。我是一個浸禮會布道士——埃爾默·甘特里教士。”
“嗯?”她尖銳地問道,“你的教會在哪兒?”
“為何問這個,呃,確切地說目前還沒有教會。”
她觀察了一番他浮夸的外表,一身的煙草味;明亮的眼睛把他掃了個遍,然后質問道:
“這回是什么麻煩?酒還是女人?”
“問這干嘛,沒這回事!你這么說我很驚訝,福爾克納姊妹!我的信譽可是完美無缺的啊!只是——我先離職一段時間做生意,好在繼續做牧師之前了解一下下層人的心智。”
“啊,那好極了。嗯,祝福你,弟兄!抱歉我能走了嗎?我必須去見這兒的教會委員會。”
她向他假笑了一下,快步走開了。他覺得自已無聊而笨拙,說不出地愚蠢,但是他發誓,“去你的,等你沒有了業務纏身和這死蠢的自高自大,我會抓住你,讓你清醒過來,我的女孩兒!”
火車上
火車發出刺耳的汽笛聲,閃著明亮的燈光駛了進來,戲班子開始忙著搬行李箱。每個人都喊著:“再見——上帝保佑你們——上帝保佑你們工作順利!”只有公理會的牧師板著臉站在人群邊緣和一個教民說,“她就這樣自己賺足錢走了,只干了六個星期,賺的錢足夠我們整個教堂兩年的開銷!”
埃爾默找到他的樂手朋友邊上,在他們登上火車的時候他小聲說,“阿特!阿特!給你的‘胃藥’!”
“太好了!”
“哎,我說,你調個座到莎倫旁邊。然后利索點出來抽個煙——”
“她不喜歡人抽煙。”
“你不用告訴他!你出去一下,這樣我就能坐下和她聊會兒,聊很重要的事。吶,我把酒放你口袋了。到了林肯我會再給你多找點。現在擠擠和她一起進去。”
“好吧,我盡力。”
晚春時節,陰暗、發臭的車廂里悶熱得很,里面坐滿人,婦女的胸衣隨著她們沉重的呼吸發出嘰嘰嘎嘎的聲音,穿著袖衫的農夫們鼾聲如雷。埃爾默站著,前排座位上一邊是阿特的肩膀看著模糊成一團,另一邊是熠熠發光的白色顯示出莎倫的位置。在埃爾默眼里,莎倫似乎點亮了宇宙。她以及她身體的每一寸都如此寶貴,他從不知曉人類竟然能夠如此珍貴、如此有魔力。能站在她身邊已經讓他足夠開心了……近乎足夠。
她沒有出聲。他聽到的只有阿特·尼克爾斯的鼻音,“你覺得我們演的這些黑人音樂怎么樣——有讓他們感到驚訝嗎?”而她懨懨道,“噢,今晚就不要聊這些了。”阿特又說,“我想去平臺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樣,她身旁神圣的位置就能讓斗志昂揚的埃爾默自由入座了。
他順勢坐下,感到有點緊張。
展示魅力

圖片來自影片Elmer Gantry
埃爾默在那次傳福音會上的演講如暴雨傾盆,震人發聵。
演說結構嚴謹,聲音悅耳,措辭精準,故事迷人,感情真摯,觀點純真,還表現出絕對的虔誠。
他將他的聽眾(1 300人全體肅穆)升華到一個理想主義的高度,現在他又讓他們像雄鷹一般俯沖進一汪淚水之池里.
。。。。。。
幾十個人哭泣著走了過來,而埃爾默也被自己感動到流淚。
握手后,莎倫和埃爾默站在金白相間的平臺后一個隱蔽的地方,莎倫大聲說道,“啊,講得太好了!實話說,我自己都快要哭了!埃爾默,真的很棒!”
“我征服他們了吧?我征服他們了吧?有吧?吶,莎倫,我很高興順利講完了,因為這是你的演出,我想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趁虛而入,大膽示愛
半小時過去了。
他搖搖晃晃走上樓找到B套房,敲了敲門。聲音從深處傳來,“進來。”
她在里面的臥室。他緩緩挪進陳舊的客廳,壁紙上畫著兩尺高的玫瑰,一只難看的圓形鍍金花瓶放在桌子上,桌旁擺著兩把硬背椅子,一張還算可以的沙發擺在墻下。屋里的盒子、洗手盆以及墻角處都擺滿信徒們送她的百合,但這些花已開始慢慢凋謝腐爛。枯萎的玫瑰花辮灑落在瓷盂周圍。
他局促地坐在椅子邊沿上,不敢穿過布滿灰塵的錦緞簾子進入臥室,但是他的心思早就鉆了進去。
她撩開簾子站在那兒,頓時,他猶如看到一團火焰點亮了陳舊的房間。她已經脫下白色長袍,換上一件猩紅色帶著金色袖邊的晨衣;不羈的黑發;修長、蒼白的臉。她輕輕走到沙發處,叫他過去,“過來!”
他怯怯地抱住她,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抱得更緊了。但是她嘆了口氣說,“噢,別向我示愛,”她卻沒有動,“時機對了我會讓你知道的!今晚對我好一點,給我慰藉就夠了。”
......
“我能哄你睡著嗎?”
“不,親愛的。那樣我可能就忘記自己是福爾克納姊妹了!晚安!”
她蜻蜓點水般吻了下他。他順從地出去,驚嘆堂堂埃爾默·甘特里竟然愛得如此之深,能做到不強求表達自己的愛。
打造親密關系

圖片來自影片Elmer Gantry
勇敢者埃爾默,進取者埃爾默,這時卻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陰沉著臉,脫掉衣服,若有所思地靠在窗邊,靈魂就著黑夜不知飄向何處。他癱倒在床上,睡意朦朧,莎倫的拒絕讓他疲于應付,無法思考未來的可能性。
他聽到一個細小的刮擦聲,好像是門把手在轉動。他坐起來,心里一片悸動。那個聲音被嚇跑了,但是有點刺耳的摩擦聲又響起來,然后是門底沙沙蹭到地毯的聲音。廳里微弱的燈光漸漸變大,他伸長脖子,看到了她,但她像一個鬼魂,身著一層白紗。
他迫不及待伸出雙臂,而她撞了上來。
“別!別啊!”她的話音就像一個夢游的人。“我只是進來給你說晚安,幫你蓋好被子。心神不寧的苦孩子!上床。我吻你一下就回去。”
他的頭陷進了枕頭里。她的手輕觸他的臉,不過他相信,她的手指有一股暖流哄他入眠,只持續片刻卻令人深深滿足的安眠。
他費力地說道,“你也是——你需要撫慰,也許你需要發號施令,等我克服對你的畏懼。”
“不。我必須獨自接受我的孤獨。我是不一樣的,不論這是祝福還是詛咒。但是,孤獨,啊,孤獨。”
她的手指從他的臉頰向上滑,拂過他的太陽穴,伸進他的黑發里。他清醒地感知著。
“你的頭發好濃密。”她昏昏欲睡地說道。
“你心跳好快。親愛的莎倫——”
突然,她抓住他的胳膊,大聲喊道:“快來!是神的召喚!”
讓被操縱人深陷其中,逐漸被擺布,失去自信與自我
1
大部分時間里,埃爾默和莎倫像平靜的老夫老妻一樣親密而安穩。埃爾默總是全心全意對莎倫。深不可測的總是莎倫。有時候她是女牧師,有時她是隱現的災難,有時她盛怒難抑、令人生畏,有時她陷入自我懷疑而懊喪痛苦、日漸消瘦,有時她面色蒼白,像個修女般安靜,有時她是個冷漠的女商人,有時她又是個小女孩。埃爾默親切地喜愛著最后一個相當真實的角色——除開她要去催眠3 000名聽眾而假裝出來的時候。
這種時候,他就會求她,“噢,拜托啊,莎拉,乖!別撅著嘴了,出去痛罵他們吧。”
她跺著腳,孩子氣地鼓著臉說,“不要!不想傳福音!想做壞事。做壞事!我想扔東西。出去拍禿子的頭。煩死那些人了,我想讓他們都下地獄!”
“哦天,求你了,莎拉!姑奶奶啊!他們都在等你吶!阿德爾伯特已經把同一首歌唱了兩遍了。”
“我不管!再唱一遍!唱唱唱,唱什么鬼歌!想使壞!出去在阿德爾伯特的肥脖子里放一只老鼠,肥脖子,真是神圣的肥脖子!”
但突然她又說:“我要是能這樣就好了。要是他們能讓我變壞就好了。噢,我太累了——所有人都來找我,吸我的血,想讓我給他們勇氣,他們太軟弱了,他們無法給自己勇氣!”
一分鐘后,她站在觀眾面前,歡悅地說,“噢,親愛的各位,今晚,我有一條主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不出兩小時,在回賓館的出租車里,她趴在他的胸前嗚咽著:“抱緊我!我好寂寞好害怕好冷。”
2
埃爾默與莎倫的關系剪不斷理還亂,但他仍然是她的員工。莎倫工資是他的五倍有余,他因此憤憤不平,太讓人羨慕啊。
他們第一次商討此事的時候,她建議道:
“親愛的,如果不出什么差錯,估計再過三四年你就能和我一起均攤這些捐款了。但我得先存一些。我已經大致想過了,要為我們的工作建個大場地,或許可以辦一個雜志,還開辦一個專門培訓福音傳道士的學校。要是辦成,你和我就可以達成協議。但現在——你到處旅行能賺多少錢?”
“哦,大概每個月300美元,每年3 500吧。”他真的愛她,因此沒虛報太多,只多說了500。
“那我讓你從3 800美元起薪,希望四五年之后漲到10 000,也有可能是這個的兩倍還多。”
但是一月又一月過去,她再也沒提過工資的事。這讓他心懷怨怒。他知道她的年收入超過20 000,不久之后她很可能賺到50 000。但他掏心掏肺地愛她,對于工資的事,一個月至多也就想起來三四次。
貶低人格
她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哭泣著。埃爾默笨拙地安慰她,心里有點煩。她的頭挺沉的,雖說他是真的喜歡她,但他還是希望她不要再聊尤蒂卡的凱蒂·瓊斯的故事了。
莎倫坐直了身子,跪在地上,雙臂向埃爾默伸去,她的聲音在巨大的海浪的襯托下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我做不到!但是你——我是個女人,一個弱女子。我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把自己看成是一個奇跡,不知道我該不該讓你來掌管這一切,而我就在幕后協助你?我應該那樣嗎?”
埃爾默被莎倫如此理性的一面打動了。但他還是清了清嗓子,謹慎地說道:
“好吧,那現在我說說我的想法。就我個人而言,這件事我連提都不會提,不過既然你自己說到了——我從不認為我在辦事能力或者是演說能力上要比你強——我可能連你一半都趕不上。而且,不管怎么樣,是你一手創建了這個講道團,而我是中途加入的。但是同時呢,雖然一個女人有時也能把事情做得像一個男人那么好,甚至更好,但那只是暫時的。畢竟是個女人嘛,女人生來就不可能像男人一樣有一番大作為,懂我的意思嗎?”
“如果我忘掉自己的野心,跟隨你,會不會對主的天國更好呢?”
“這個嘛,我也不敢說會更好。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親愛的。我挑不出任何問題。但是同時呢,我確實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莎倫一動沒動,像一尊跪著的銀雕像。然后她又把頭埋在埃爾默的膝蓋上,大聲哭道:
“我不能放棄這一切啊!我不能!難道我一定要放棄嗎?”
埃爾默覺察到有人散步走到附近了。他吼道:“哎,看在上帝的份上,莎莎,不要再報怨哭鬧了!當心被別人聽到!”
莎倫霍地跳起來:“噢,你個傻瓜!傻瓜!
莎倫丟下他跑開了,沿著沙灘,穿過旋轉的十字架的射出的燈光,消失在黑暗中。埃爾默惱怒地在沙丘上搓著后背,不滿地抱怨道:
“這些該死的女人!全都一個樣,甚至連莎倫也好不到哪去;總是莫名其妙就發脾氣!不過,我剛才確實有點操之過急了,想想她才剛開始意識到讓我來當老板。嗨,去他的,我以后拿甜言蜜語哄她把老板的位子讓給我就成了!”
埃爾默脫掉鞋子,抖出里面的沙子,然后慢慢地、愜意地揉捏著一只穿著長襪的腳掌,此刻他正醞釀著一個想法。
如果莎倫以后還是這樣對他亂發脾氣,那他就應該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娘們了。
背叛、冷暴力、暗示你的精神失常

圖片來自影片Elmer Gantry
埃爾默躡手躡腳地走到處女莉莉房間的門前,輕輕地敲了下門。
“誰啊?”
埃爾默不敢出聲——他們租住在科隆塔一幢大而老舊的房子里,莎倫的房門幾乎正對著莉莉的房門。埃爾默又敲了下,等莉莉穿著睡袍過來開門的時候,埃爾默悄聲說道:“噓!大家都睡了。我可以進來嗎?就一會,有點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莉莉感到有點驚奇,但隨著埃爾默跟著她進房間后,她稍顯蒼白而又興奮。房間的桌上鋪著紫色繡花的桌布。
“莉莉,我一直在發愁。你覺得阿德爾伯特應該把《上主是我堅固保障》作為唱詩班的開場圣歌呢,還是來個其他更有激情一點的——先把大家的情緒調動起來,然后再來幾首讓人印象深刻的圣歌。”
“可是說實話,甘特里先生,我覺得到這個時候他們不可能再改動節目單了。”
“哦,那好吧,那也沒關系。坐吧,跟我說說今晚唱詩班的排練情況。我敢打賭一定排練得很好,因為有你伴奏!”
“噢,這會兒,”她一邊稍稍欠身坐到床沿上,一邊說道:“你又來取笑我了,甘特里先生。”
埃爾默緊挨著她坐下來,大膽地調笑道:“還有,我居然都沒辦法讓你直接叫我埃爾默!”
“噢,那我可不敢,甘特里先生,福爾克納小姐會責罵我的。”
“要是有誰膽敢責罵你,你只管告訴我,莉莉!哎——我是不知道莎倫是否欣賞你的才華,但是你演奏的音樂對我們布道團來說,其作用絲毫不遜于她的布道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表演。”
“噢,才不是呢,你只不過在是恭維我罷了,甘特里先生!哦,對了,我還聽別人在背后夸你呢!”
“是嗎,我?——哦,讓我想想——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圣公會的牧師——高大帥氣的那個——他說你這么多才多藝,你也應該上臺才對呢。”
“哦,說吧說吧,你又在拿我開玩笑了,甘特里先生!”
“不是,他真是那么說的。那現在,你說說他們在背后夸我什么呢?不過我更樂意聽你來夸我!
“噢,原來你是想誘我上鉤!”
“我確實是的呀——有你這樣一條可愛的小魚兒嘛!”
“哦,你可真會說笑。”她咯咯地笑了,笑聲如銀鈴輕響,似珍珠落盤。“不過,我要說的是,開幕式名單上的那個大名鼎鼎的歌劇獨唱家說,你看上去太有男子漢氣概了,她都有點怕你。”
“哦,她怕我,是嘛!那你呢?……啊?……你怕我嗎?……告訴我!”不知怎地,莉莉的手就被埃爾默握在手里了,握得緊緊的。莉莉先是別過頭去,接著臉也紅了,最后嬌喘著說:“嗯,有點怕。”
埃爾默幾乎把她摟進了懷里,但是——噢,操之過急只會壞事。于是他用他那專業的腔調繼續談起了工作:
“還是回到莎倫和我們的工作這個話題上來吧:一個人謙虛一點是沒有錯的,但你也應該要意識到,你的演奏可是大大提升了布道會的精神氛圍。”
哄騙,辯解,甩鍋

圖片來自影片Elmer Gantry
埃爾默沮喪地坐在房里冥思苦想,到凌晨一點他才把故事編好,編得滴水不漏。
這是個英雄式的壯觀場面:埃爾默·甘特里牧師從二樓的陽臺爬進莎倫房間的窗戶,踮著腳走過房間,雙膝撲通一聲跪倒在她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法式香吻。
“我沒睡著,”莎倫說道,語氣僵硬冰冷如同一根鋼制的欄桿。她把羽絨被往上拉,蓋住了脖子。“事實上這是兩年來我第一次失眠,我年輕的朋友。你可以出去了。我不會告訴你我剛才在想些什么,但是先拋開別的不說,你是一只忘恩負義的狗,我把你從泥濘的陰溝里帶出來,你居然反咬我一口。你是騙子,白癡,詐騙犯,還是個墮落的無恥牧師。”
“上帝作證,我會證明……”
可是,莎倫卻咯咯地笑了起來。于是,埃爾默又記起他的行動計劃來了。
他穩穩地坐在莎倫床邊上,冷靜地說道:
“莎倫,你可是個十足的傻瓜蛋。你以為我會否認和莉莉調情這回事嗎?我都懶得去否認!如果你不看重你自己,如果你不明白一個有了你的男人是怎么也不會對其他任何女人感興趣的話,那么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為什么,我的上帝,莎莎,你知道你有多好呀!我就算不忠于我的信仰,我也不可能不忠于你呀!事實上——想知道我當時正和莉莉——和安德森小姐在談論什么嗎?”
“我-不-想!”
“不行,你得聽我說。昨晚我走到走廊的時候,她的房門是開著的,她邀請我進去——她有事要問我。什么事呢,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似乎是在想,她的音樂是不是真的能配得上你的偉大——她自己就這么說的——特別是現在,約旦禮拜堂將給你更多的力量。她說你是世上最偉大的精神力量,她不知道她配不配得上——”
“嗯,她這么說,是嗎?要我說,她還真配不上!還有,她還是被開除了。而你,我帥氣的小騙子,如果你膽敢再看別的小姑娘一眼,我一定會讓你永遠滾蛋……哦,埃爾默,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呢,親愛的?我可是把一切都給了你!哦,說謊吧,說謊吧,繼續說謊!說一個彌天大謊,讓我相信你吧!然后過來親我!”
被操縱者崩潰

圖片來自影片Elmer Gantry
莎倫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她一把推開他的手,繼續大聲喊著,聲音里帶著憤怒、狂亂與真誠,“誰愿意相信‘萬軍之主’耶和華?現在到了檢驗我們信念的時候了!誰愿意跟我走?”
因為三分之二的聽眾席是布置在靠岸的這一邊,而火是從靠海那邊燒起來的,也因為禮拜堂里通往木板路的出口很多,除了一個小孩被擠傷,一個女人暈倒后被踩傷了之外,大部分的聽眾安全逃出來了。但是火勢被海風一撩,朝舞臺上燃去,又噼里啪啦燃上了房椽。前排大部分的唱詩班人員和聽眾逃了出來,但是那些還在后排的人被困在了火海里。
埃爾默再一次抓住了莎倫的手臂。他朝莎倫大喊,聲音里帶著恐懼,“看在上帝的份上,快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莎倫突然間力氣大得出奇;她把埃爾默一把推開,埃爾默摔到椅子上,碰傷了膝蓋。埃爾默因膝蓋劇烈的疼痛而勃然大怒,因恐懼而失去了理智,他對著莎倫咆哮了一句“你下地獄吧!”然后飛奔著往外逃去,邊跑邊推開剩下幾個歇斯底里的唱詩班人員。他回頭看了一眼,莎倫還在那孤零零地站著,手里舉著那根一開始就豎放在講道壇旁邊的白色木質十字架,然后她緩緩朝火海走去,在那一片火海的映襯下,她雪白的身影顯得異常高大。
還沒逃出去的唱詩班人員有的記起了舞臺后面還有張小門,有的看著別人的舉動猜到了;阿德伯特和阿特·尼克爾斯也都猜到了;所有人都拼命朝那張小門擠過去。
那張門是往里開的——此刻它怎么也開不了,因為這一群無辜的受害者們都堵在門口,誰也不讓,你推我擠。極度恐慌下,埃爾默咆哮著沖進人群,拳打腳踢地把眾人推到一邊,還把擋著他前面的一個女孩打倒在地,最后他猛地一拉門,逃了出去……他是最后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從那張門里逃出去的人。
埃爾默不記得自己有跳海,但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海里了。他拼命朝岸邊游去,海水冰冷刺骨,身上的濕衣服又重得要命,束縛了他的手腳,他脫去了外套。
外套的內里口袋里裝有莉莉·安德森的地址,這是那天早上莉莉臨走之前寫給他的。
我們要做的,就是擦亮眼睛,遠離煤氣燈效應。不要為對方的問題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最重要的是保持對自己的認知和認可。

【書名】靈與欲(Elmer Gantry)
【作者】[美]辛克萊·劉易斯(Sinclair Lewis)
【譯者】衡鵬、崔紫凝、張琛、清穆、金曦
【責任編輯】夏雨
【作者簡介】辛克萊·劉易斯(Sinclair Lewis,1885-1951),美國小說家、劇作家。劉易斯因“剛健有力、栩栩如生的敘述藝術和以機智幽默創造新風格的才華”獲得1930年諾貝爾文學獎,也是第一個獲得該獎項的美國人。劉易斯的作品筆觸通俗而又意味深刻,經過嚴謹詳實的調查,也最早反映出女權主義意識。代表作品包括《大街》(Main Street,1920)、《巴比特》(Babbitt,1922)、《阿羅史密斯》(Arrowsmith,1925)、《埃爾默·甘特里》(Elmer Gantry,1927)、《多茲沃思》(Dodsworth,1929)等小說,《阿羅史密斯》曾獲1926年普利策文學獎。
原標題:《《靈與欲》:精神控制一個人,到底有多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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