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生命無限可能的激情 ——我所認識的周勵

白舒榮

周勵的人生堪稱豐富精彩：少時好學喜文藝，18歲奔赴黑龍江建設兵團，21歲進大學，返滬后業醫，而立年余懷揣40美元渡洋，留學紐約州立大學，四年后，赤手空拳于曼哈頓經商拼搏，創出財富自由，著述自傳式小說《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由此蜚聲文壇。

無論到哪里，周勵都很容易成為聚光焦點。《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出版已然距今近三十年，但當其作者現身，仍常引發眾聲激動喧嘩。

2020年《親吻世界—曼哈頓手記》問世，有以復旦大學著名教授陳思和為首的海內外大學教授、華文作家、媒體記者等，撰寫了不少評論文章。國內東南西北多地不同場域，凡周勵所在所到之處，均有對其的熱情關注，《親吻世界》所獲的榮寵，與《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幾近伯仲之間，作者也再度成為熱點人物。

因世界華文文學會議和華文文學活動，我結識周勵后，交往較多。她于眾多華文作家中，較突出亮眼、是令人不可忽視的存在。有幾件事特別留給我深刻印象。

重然諾   守信用

2016年11月，中國國務院僑辦、中國海外交流協會、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于北京舉辦“第二屆世界華文作家大會”。會議在釣魚臺國賓館舉行了開幕式后，分小組于所住賓館作研討活動。我作為“講好中國故事”分論壇召集人，事先盡力約了十多位講者，有新加坡尤今、馬來西亞戴小華與黎紫書，泰國司馬攻、印尼袁霓、美國盧新華與周勵，加拿大陳河、英國虹影，捷克老木，以及中國香港葛亮、周蜜蜜與臺灣藍博洲等國家和地區的華文作家，可謂名家云集。

我把周勵安排為第一發言人，相信她能點燃會場情緒帶起節奏。

未料，會前不久，她告訴我，因病住院了。像她那樣精力超常的人一旦住院，我想病得定然不輕（她患了急性膽囊炎）。她卻一再告訴我，要爭取參加。我不敢抱希望。卻意外，她開刀后竟起病床拔插管，從上海飛北京，準時出現在會中。她的重然諾，守信用，令我感動，記憶深刻。

當時看過她斷續發表的一些南北極和珠峰探險的文章，她對探索生命無限可能的激情和執著令我感佩不已。開會當年夏，她正好乘坐俄羅斯50周年勝利號核動力破冰船駛往北極點。這已是她第四次前往南北極探險。

“講好中國故事”專場，按計劃周勵首開演講。她歷數探訪南北極、登臨珠峰，特別細述了不久前在北冰洋的一次冰泳：跳水后渾身如入冰窖，冰渣箍身，疼痛刺骨，當冰水瞬間覆蓋頭頂時，游泳帽被浪花卷走，為了環保，她想游出去抓回來，全然不顧在北冰洋零下1.5度浸泡10分鐘就足以喪命的提醒，為此成為全船十幾位跳水者冰泳時間最長的一個。這年，她已六十多歲。

照片1 周勵在北極點冰泳

對著話筒站立的周勵，揮舞手臂、流目顧盼、慷慨激越、神采飛揚、聲情并茂，興奮歷數的探險，以及她登上雪龍號和南極長城站的獨特體驗，令人轟然心動，騰騰點燃坐中情感，為眼前這位中華女子的不凡經歷，無所畏懼的探險精神，報之以熱烈掌聲，整場演講的熱氣被她所帶動。

帶病只身從上海赴北京，重然諾，守信用，做人的優秀品格，值得敬重。

認準的事，定要實現

周勵認準想做的事，定要實現，不達目的不罷休。這是她給我的另一深刻印象。

2018年夏，我策劃組織了在馬尼拉同當地文學組織聯合召開的“菲律賓華文文學國際研討會”，報名參加者有國內學者和海外華文作家約近四十人。

會議程序和活動內容已經安排定，周勵突然提出要參觀“戰爭島”。她給我私信、在會議群里呼吁，不斷發相關戰爭島的文字資料作鼓動，并發起報名接龍。

這個提議很突然，馬尼拉會議的日程已經排定，其中有些活動牽涉幾家單位的對接，難以突然變動。我和當地操辦者都感覺為難。

但周勵不屈不饒堅持，當時有人告訴我，她正寫關于太平洋戰爭跳島戰役的文章，唯獨戰爭島還沒親自去過。陌生的戰爭島，經她一再介紹，果然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菲律賓科雷希多島（Corregidor Island）俗稱戰爭島，扼著菲律賓馬尼拉灣入口處，因地理位置險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二戰爆發后，在此發生過日美兩軍的慘烈交戰，聲名狼藉的“巴丹死亡行軍”由此島馬林塔隧道開始，載入戰爭史冊，警示著人類對和平的珍視，對戰爭的憎惡。

參會者報名去戰爭島的人不少，最后按照周勵的建議，達成共識，參觀者比報到日提前一天到馬尼拉，不占用會議時間，專門安排由旅行社導游。

照片2  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友在戰爭島合影

探訪戰爭島是周勵的倡議，也因她鍥而不舍的堅持努力得以實現。這件事不大，見微知著，由此可見她為何能成為財務自由的曼哈頓中國女人，為何能熱情無畏地去親吻世界。

戰爭島之行，確實值得，那段歷史令人難忘，島上處處是廢棄的重炮和建筑廢墟，滿目蒼夷，對著湛藍的馬尼拉灣無聲嗚咽，控訴發動戰爭者的罪惡滔天。

特別記得，戰爭島上有座美軍統帥麥克阿瑟將軍叼著煙斗神氣十足的雕像，刻著他當年被打下海，敗走澳大利亞時擲下的一句話：“我會回來”。參觀中，周勵情緒高漲，激昂朗聲念著麥克阿瑟坐像下鐫刻的那句“I Shall Return我將回來” 的名言，和大家講述溫賴特將軍帶領近八萬美菲官兵向日軍投降的悲愴往事。

照片 3  走出戰爭島馬林塔隧道的美菲官兵向日軍投降， 開始巴丹死亡行軍

她在《親吻世界》 “跳島戰役探險錄”中這樣描述：

1944年底盟軍司令部誤判島上僅有900名日軍， 而實際為6000多名日軍，因而造成美軍慘重減員) ------沾滿血跡的乳白色降落傘猶如血蓮花， 輕拂著傘兵們蒼白英俊的面龐，但再也喚不醒勇士——整整十天飛奪磐石的戰斗中，第503傘兵團2962名傘兵、工兵和炮兵中，有17名軍官和148名士兵陣亡，331人受傷。總傷亡人數844人，占比28.5％。第24步兵師加強營共1598人參與戰斗，264人傷亡。

從1942年麥克·阿瑟離開羅沙碼頭，到1945年重新回到我面前的星條旗下——這是同一根旗桿；三年前日軍曾經在溫賴特將軍面前降下星條旗，以羞辱美軍的方式升起了日本太陽旗。 

三平方英里的戰爭島啊！現在， 麥克·阿瑟終于回來了。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在戰爭島博物館凝視傘兵飛奪磐石系列照片時，我不由淚水盈眶。

（見周勵《親吻世界》第一篇第六章《史詩尋蹤：站在麥克阿瑟被打下海之地》） 

照片4 戰爭島廢墟

照片5麥克阿瑟雕像

在麥克阿瑟將軍雕像前，我充滿敬意，卻也沒忘當年他在朝鮮戰爭戰場，作為聯合國軍總司令也曾扔下一句話：兩周結束戰爭，回家過圣誕節。

他在戰爭島上留的話，1945年春實現了，朝鮮戰場卻至今沒給他留些許體面。

《親吻世界》出版，在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行新書研討會，周勵邀我主持了會議。出席者有不少文史界大咖，可見她的影響力。

 “親愛的讀者,如果你愛好文學藝術和歷史,愛好戶外運動和探險,請與我同行——到一個與人類輝煌歷史進行對話的安靜世界去。我相信,你會因為心靈的盛宴而狂喜,因被天堂之光照射而陶醉,因與久違了的偉人相逢而重新喚起巨濤般的激情。”

關于《親吻世界》，關于作者周勵，她在該書自序中的這段充滿激情的話，可以說為她的書和她的人，都作了很好的詮釋。

2021年12月7日于北京

白舒榮，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現任香港·《文綜》雜志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