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恐襲：兩股激進勢力的疊加效應正在顯現

藍色海岸上風光旖旎的尼斯歷來都是各國游客的度假勝地，也是繼巴黎之后法國的第二大旅游城市。其所處的普羅旺斯-藍色海岸地區堪稱歐洲的后花園，代表著愜意而悠閑的生活方式。伊斯蘭“圣戰者”選擇在法國國慶日在這里進行血腥殺戮，無疑代表著對這一平靜生活的仇視，有種永無寧日的挑釁和宣戰。

為什么偏偏是尼斯？

然而，這個地中海旅游勝地安詳愜意的氛圍或許原本就只是表象，其實伊斯蘭激進主義在這里早已暗潮涌動。自巴黎恐襲發生之后，尼斯及其所處的Alpes-Maritimes省就被認為是法國最受恐怖主義威脅的地區之一。

事實上，法國之前已經在這里挫敗了幾次恐襲的企圖。2014年，從敘利亞返回法國的“圣戰者”試圖在尼斯嘉年華期間用自制炸彈發動襲擊；2015年，伊斯蘭激進分子用刀襲擊了在尼斯一個猶太社團中心警戒的軍人；還是2015年在戛納（與尼斯位于同一省內），法國官方搗毀了一個“圣戰”團體，該團體試圖用炸彈進行襲擊。

而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尼斯及其所在的Alpes-Maritimes省這些年來已然成為法國重要的伊斯蘭激進化的基地。據估計，約10%的卷入“圣戰”網絡的法國人來自該省。法國《費加羅報》報道，今年一月的一份報告指出，55名該省的居民（其中包括18名未成年人）已經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的伊斯蘭“圣戰”地區，其中15人已經確認回到了法國（包括11名男性和4名女性）。即便今年初以來，前往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圣戰者”已經枯竭，但該地區伊斯蘭激進化的現象依然讓人擔憂。

在這個約有百萬人口的省份，已經識別出的伊斯蘭激進分子達515人，而據專注于預防激進化的心理學家Alain Ruffion的估計，該省有2000~3000人支持伊斯蘭激進主義。一些年輕人回歸宗教，形成封閉的小群體身份意識。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尼斯發生這樣血腥的恐怖襲擊或許并非偶然。

新仇加舊恨：尼斯的雙重激進化

那為什么尼斯地區會出現如此嚴峻的伊斯蘭激進化現象呢？國際恐怖主義的大背景固然是重要誘因 ，但問題的根源恐怕依然在于法國艱難的移民融合問題，尼斯特有的社會形態更是加劇了問題的嚴峻程度。在伊斯蘭激進主義的另一面是該地區的極右翼勢力的崛起。

正如伊斯蘭問題專家Mathieu Guidère所指出的那樣，尼斯地區正經歷著雙重的激進化：一邊是伊斯蘭激進主義的興起，而另一邊是法國極右翼及強硬右翼的發展。這兩股激進勢力在彼此的刺激與強化中逐漸將族群矛盾推向不可調和，恐怖主義也就趁虛而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尼斯地區的這一雙重激進的局面有深遠的歷史原因。上世紀60年代，阿爾及利亞擺脫法國的殖民獲得獨立，近百萬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人不得不返回法國。他們中的多數最后都定居在了包括尼斯在內的法國地中海沿岸地區。

同時，大量北非阿拉伯移民也涌入法國，當法國經濟在繁榮期結束之后，由移民所引發的經濟和社會問題也越來越凸顯。尼斯前市長Jacques Peyrat曾憤慨地表示：“他們（阿爾及利亞法國人）被阿拉伯人趕出了他們的土地，而如今他們卻不得不和阿拉伯移民分享他們的工作成果！”

“舊恨”添“新仇”，兩者的疊加或許解釋了為什么尼斯地區長期以來為中右翼政黨所主導，以及自1980年代以來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Front National）在該地區屢有斬獲。事實上，整個地中海沿岸地區都是國民陣線的勢力范圍，阿爾及利亞遣返的法國人對國民陣線有著較高的支持度。

極右翼和強硬右派所造成的不友善的社會氛圍將移民推向更邊緣化的境地，而邊緣化的移民又刺激著極右翼勢力。Mathieu Guidère指出，但凡極右翼勢力強大的地區，移民所產生的違法行為也就越多，傾向“圣戰”和恐怖主義的人也越多。尼斯地區的激進主義是社會族群矛盾的歷史產物。

2017大選：法國也會出一個特朗普？

尼斯地區獨特的社會形態造就了今日的緊張局面，這次恐襲又會不會進一步加劇當地的激進化局面呢？

令人擔憂的是，這種雙重激進主義的苗頭已然超越了該地區。國民陣線在過去幾年的法國選舉中風頭正健，民調顯示，去年舉行的法國地區選舉中，18到24歲的選票中有三分之一投給了國民陣線，超過了傳統的左翼和右翼政黨。

面對明年即將舉行的法國總統大選，巴黎、尼斯的恐襲的后續影響會不會再一次把這個極右翼政黨的候選人送入總統大選的第二輪？國民陣線的領導人瑪麗娜·勒龐會不會成為法國的特朗普？即便國民陣線很難真的贏得總統大選，但是這個極右翼政黨獲得的選票越多，就越顯示了激進勢力的崛起和社會撕裂之甚。

從根本上來說，法國國內的恐怖主義問題仍然是一個社會融合的問題，只有妥善解決移民融入社會這一難題，消除族群之間的對立和沖突，才能真正消滅產生激進主義和恐怖主義的溫床。要解決這個根深蒂固的難題絕非易事，但如果傳統政治精英們還想捍衛法國的價值觀，還想確保自身的政治版圖不被國民陣線這樣的極端勢力所蠶食，他們就必須行動起來。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不是國民陣線有多高明，而是他們的失敗和令人失望的施政將選民推向了對方。

（作者是法國里昂二大社會學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