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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沙哈姆:十五年磨一劍,換來巴赫全集的驚艷

現年45歲的吉爾·沙哈姆,可以說是世界樂壇日程最繁忙、最活躍的小提琴演奏家。
對中國樂迷來說,他是能把小提琴協奏曲《梁祝》拉得最動人的外國音樂家,而在業內,他以巴赫的小提琴全集獨奏享譽一時。
7月4日的夏季音樂節,沙哈姆登臺上交音樂廳,帶來了巴赫小提琴音樂的巔峰之作——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全集。與常規演繹不同,這次他還配上了多媒體影像,極快的演奏速度,配上極慢的影像播放,給人視覺和聽覺的雙重享受。
小提琴家宋陽聽完沙哈姆的現場,激動不已。他說,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從精神上,最接近巴赫的一次。

十五年磨一劍
巴赫的無伴奏弦樂作品,包括無伴奏大提琴組曲(6首),以及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6首)。巴赫的小提琴全集大約作于1720年,無論在哪個年代,都是全面考驗小提琴家演奏技巧和音樂素養的“試金石”。
對于它到底難在哪,樂評人李嚴歡這樣解釋:作為一位復調大師,巴赫的音樂始終是在多聲部中展開,也就是說這些作品中的大多數樂章,同時有幾個聲部并存,需要演奏者同時清晰展現,自然對其技術提出了高要求。
比如《第二奏鳴曲》的第三樂章,完全就像兩位演奏者的二重奏,實際卻由一人奏出。三首奏鳴曲中各自的第二樂章賦格,聲部就更多了,演奏者的思路更需清爽。
從音樂角度而言,這套全集也需要演奏者對巴赫音樂有全方位的了解——這是將巴赫虔誠的宗教情節及其世俗情懷完美結合的一套作品。與其他或側重宗教,或偏重世俗的作品不同,它要求演奏者兼顧兩方面特征,宗教性和人文情懷兼而有之。
對演奏家來說,這套全集沒有十年八年的準備功夫,很難上得了臺,在體力和精神上都是一場“馬拉松”。
巴赫寫這套全集只花了不到6周時間,但在公眾面前鼓起勇氣表演,沙哈姆卻醞釀了整整15年。演出前的采訪中,澎湃新聞記者能感受到沙哈姆對這套全集的崇敬,甚至戰戰兢兢。相較那些侃侃而談的音樂家,私底下的沙哈姆,不擅言辭,語速極慢,甚而有點害羞。
“學小提琴的都要學巴赫,但不知為何,我一直沒有做好公開表演巴赫的準備,大概因為每個人都對巴赫的作品感觸深刻,尤其是我。”他笑說,“對小提琴家來說,這套全集就像《圣經》一樣神圣。”
15年前,沙哈姆對自己說,現在如果準備不好,以后也不能更好了,于是逼著自己開始準備。他終于理解為什么對一些音樂家而言,演奏巴赫是快樂的,“這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
2014年,沙哈姆手持1699年的斯特拉迪瓦里名琴,將自己對這部作品的感悟錄制于唱片中。
演完這套全集要兩個小時,小提琴家通常會分兩個晚上演,昨晚的沙哈姆卻一口氣拉完了6首,中間留了兩次中場休息。沙哈姆認為,這套全集和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鋼琴曲集,就像耶穌出生、受難、復活的故事,演起來要一氣呵成,“我喜歡從頭演到結束的感覺,我也希望觀眾能享受這個過程。”
與常規演奏不同,沙哈姆這回還配上了視覺藝術家大衛·麥卡雷克的多媒體影像。
演出現場全黑,沙哈姆獨自站在一片方形光暈里,自成天地。每停頓一次,其背部的投影就跟著換一段影像,父與女、紅裙和白衣少女、黑人和白人舞者,她們次第現身于影像里,以恍似定格的慢速度起舞,頗有宗教的暗示。

極快的演奏速度,極慢的影像播放,反而產生了異樣效果,讓人比平時更能靜下心來聽音識琴。某些時間段,影像還會完全隱沒,好讓觀眾在視覺上有停頓和休息。
小提琴家宋陽看了現場稱,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從精神上,最接近巴赫的一次。
在他看來,沙哈姆在整體上回歸了巴洛克精神,回歸了巴赫和即興的傳統:他徹底掌握了小提琴技術,超越了障礙,達到了隨心所欲的狀態,“他的演奏速度極快,符合巴赫那個時代的特征,又有強烈和隨性的即興感,完全沒有訴說苦難,非常接近宗教和自由精神。”
一戰成名
沙哈姆1971年出生于美國伊利諾伊州,還在襁褓中即隨父母遷居以色列。沙哈姆的父母都是科學家,他似乎也帶了科學家的基因,演奏里透著清冷和通透。
10歲時,沙哈姆首次與耶路撒冷交響樂團同臺合作,真正步入公眾視野,緣于一張唱片和一次救場。
15歲那年,沙哈姆首秀于德國石荷州音樂節,很快被DG唱片相中,簽約發了唱片。在演奏理查·施特勞斯《降E大調奏鳴曲》、舒曼《A大調浪漫曲》、薩拉薩蒂《卡門幻想曲》等名家名曲時,沙哈姆展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
臨陣頂替,一戰成名,幾乎是古典樂界新人出頭的標配,沙哈姆也不例外。18歲那年,他也曾遠赴倫敦,代替因病無法登臺的伊扎克·帕爾曼演出。
沙哈姆在最短的時間里,準備了布魯赫、西貝柳斯的兩部小提琴協奏曲,出色的發揮為他博來滿堂彩,評論界對這位新星亦贊不絕口,預言或許有朝一日,“他真的將取代帕爾曼,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新的提琴王子”。
“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沙哈姆向記者回憶,學生時代,他就與帕爾曼的女兒在其家中合作過鋼琴三重奏,見到這位同門師兄時,沙哈姆緊張到不行,接觸下來才發現帕爾曼親和又熱情,甚至覺得他這么幽默,應該出現在《芝麻街》(美國兒童教育電視節目)里。
演奏風格細膩,音色甜美,沙哈姆的琴聲就像帕爾曼,一直是唱片公司和聽眾的寵兒。沙哈姆并不認為自己只有甜美,他說,音樂家有點像演員,要在臺上演繹出不同的情感,而他依然在學習如何使用不同的音色,表現出不同的情感。
與中國的緣分
會拉《梁祝》的外國音樂家不少,但能讓中國聽眾感動的卻不多,沙哈姆是其中造詣最深的一個。
《梁祝》的英文名是Butterfly,但當記者用中文說出“梁祝”二字,沙哈姆即便不通中文,也秒懂了這兩個字,會心一笑。
他與《梁祝》結緣,離不開一位香港朋友。朋友問他知不知道這首曲子,隨即用黑膠唱片放給他聽,開頭是一段長笛獨奏,聽起來雖然有點俗,但這位朋友聽得滿臉陶醉,熱淚盈眶。一首曲子能如此打動一位聽眾,沙哈姆覺得有必要學一學。
2005年,沙哈姆與新加坡交響樂團在紐約首次公演了《梁祝》。
和西方小提琴曲相比,中國作品在節奏和速度的表達上差異甚大。《梁祝》擷取了越劇里的唱腔旋律,演奏方式上也采用了中國戲曲的“緊拉慢唱”,對外國音樂家來說,這些中國特色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為此,沙哈姆研究過不少與《梁祝》相關的資料,戲曲、電影、錄音,以及中國民族器樂演奏版本。他亦與中國小提琴教授多次討論《梁祝》,通曉每一段音樂背后的故事。
李嚴歡認為,沙哈姆的演奏勝在細膩,聲音考究,而他對《梁祝》的了解,甚于不少國人,“他以自己標志性的甜美音色,將這個大眾熟知的凄美愛情故事娓娓道來,那較之通常更慢些的速度,則增強了音樂中纏綿悱惻的抒情性。這是他對這部作品最成功的演繹之一,其藝術表現力之佳、品位之高,許多中國同行都難企及。”
現在一年會演幾次《梁祝》?“我也不好說,但是我隨時隨地都可以表演。”
因為《梁祝》及其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沙哈姆頗受中國作曲家青睞。2014年,作曲家盛宗亮還專為他寫了小提琴協奏曲《飛歌》。
沙哈姆也可算“中國女婿”。他的妻子有一半中國血統,其父是印度人,其母是廣東人。他會說一點簡單中文,問他會不會向岳母學中文,他笑說,岳母說的都是客家話,妻子從小在澳洲長大,家里鮮有說中文的機會。
演完巴赫,沙哈姆7月8日還將與紐約愛樂樂團同臺,合演門德爾松《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有趣的是,沙哈姆1998年第一次訪滬登臺上海大劇院,與上海交響樂團合作的正是此曲。這是上海大劇院落成后的首場小提琴音樂會,因此備受關注。
因為演出太多,被問及這段往事時,沙哈姆已經記不確切了,但解讀起來仍然興味十足:拉威爾很崇拜門德爾松,他說,門德爾松已經寫過如此優秀的作品,我還有什么好寫的;他的這部協奏曲具有革新意義,他試圖重塑傳統樂曲的結構,比如雙音,華彩樂段在樂章的中部而不是傳統的尾聲部分呈現……多年之后,沙哈姆依然對這部作品充滿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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