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李心潔：當演員有了一定的經歷，就不用“演”了

《念念》中的李心潔

        張艾嘉導演說，她的新片《念念》講的是如何與自己、與上一代和解的故事。

        在寫劇本的過程中，演員表便在張艾嘉的筆尖一個個“蹦”出來。母親一角，她想到了李心潔。片中，這位母親為了自己的藝術追求，從綠島離家出走去了臺北，雖對自己的抉擇沒有后悔，卻也留下終身未見兒子的遺憾。

        李心潔說，她在看“張姐”劇本時，就被這樣的人物設定打動了。

        李心潔口中的“張姐”，自然是張艾嘉了，張姐是她的“經理人，又是師傅，亦師亦友的”，她已是第三次參與張艾嘉導演的作品。1995年李心潔高中畢業后，參加張艾嘉的“電影新人”征選，被后者看中，成為力捧的新人。

        與2002年《想飛》、2004年《20 30 40》相比，李心潔坦言自己演藝生涯進入新階段，“不是說我演得怎么樣，而是說，我累積了我的人生經歷”。只是這39年的人生經歷中，有許多感悟可能還是不能為外人道，當澎湃新聞（www.ditubang.cn）追問，她現在是否如《念念》中的主旨那樣與身邊人和解了，李心潔提到了她父母，還有弟弟，沒有提及被曝出軌的丈夫。

《念念》劇照

張艾嘉像母親一樣

        澎湃新聞：張艾嘉導演似乎一直以來都鐘情女性題材，你已是第三次與她合作，你對張導的執導風格有何感悟？

        李心潔：我覺得女性導演真的是對人的感情和關懷，會比男導演要細膩、深入。我其實很少有機會拍女導演的戲，所以這次再和張姐（指張艾嘉）合作，當然感覺非常不一樣。

        我覺得張姐一直以來都是非常關懷人性，關心身邊的人，是一個好像母親一樣的人物，她把巨蟹座那種母性的關懷展現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不管我是第一次見到她，跟她完全不熟到今天，我覺得她對人的那份真、那份關懷，你從她的說話，她的眼睛里面，都可以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的，從來沒有變過。

        她也盡力幫助身邊的人。就算她很忙，因為她真的很忙，因為一直要做很多的事情，幫很多人的忙，可我發現，只要她身邊的朋友有問題去找她，她絕對會挪時間出來，聆聽你，跟你聊，會給你一些建議，幫你一些事情，她一定會盡力而為，把事情做到最好。

        澎湃新聞：與《想飛》、《20 30 40》相比，張導在《念念》中執導風格更加精進了？

        李心潔：我覺得她的心境不同了，大家看這部電影就能感覺到。我的理解是，《念念》這部電影，張姐對許多事情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和明白，因為這份明白和包容，所以會讓她對很多事情寬容了。

        我覺得我第一次和她合作的時候，可能那時候我太年輕，沒有什么經驗，所以很緊張，我們兩個人當時都蠻緊張的樣子。到了第二次的時候，我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方式去合作。

        她很緊張我，因為我跟別人相比，她對我（在片場）是有不一樣的，呵呵哈，因為畢竟我們是所謂的師徒，我們的關系比較多重，所以我們第一次在香港拍戲的時候，我的廣東話還不靈，面對種種的壓力，我覺得自己的表現不是太好，我一見到她就會害怕，真的！

        當時最后一場戲要到紐西蘭（指新西蘭）去拍的時候，我當時在飛機上，我當時哭著對她說：“張姐，我知道你一直很希望我好，一直很提拔我，我真的很謝謝你，可是我真的需要時間，我覺得我真的需要時間去學習去成長。”然后她就說，“啊，謝謝你講出來，可能我太急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當時張姐不知不覺中給了我太多壓力，然后當時的我可能承受不了。

        第二次合作的時候，她開始用第三者跳出來的狀態來觀察我這個演員，然后她就會比較冷靜地發現我是一個非常需要時間和空間的演員。

        我覺得張姐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處方式，她是很有經驗的，我是她發掘的，她又希望我能發展得很好，所以就又是經理人，又是師傅，亦師亦友的，當我們來到演員和導演這個崗位的時候，我們必須要有時間去調整彼此之間的關系和工作的方式，所以第二次合作的時候，我就感覺她很放心，讓我感覺她很信任我。

張艾嘉和李心潔

有了一定經歷，就不需要“演”

        澎湃新聞：這一次你與張導合作有什么新的體會？

        李心潔：這一次，我是完全把自己交給她的，因為這幾年演戲下來，我真的覺得自己有點累了。我覺得好像有個瓶頸我突破不了，可能是當時我沒有遇到一個我覺得很對的角色，我不能說好不好，只能說我自己覺得對不對，因為畢竟沒有一個標準說什么是好的東西。而且我可能一直在一個很局限的方式里面去表演，我會做很多的設計，我會表演很多，反正我就是覺得很不自由。

        我就跟她講我現在的疑惑，她說沒關系，一切都交給她，所以我就不用那么用力地去演戲，真的純粹用我自己的心去感受這部戲，感受這個母親的內心感受，后來我就發現，我演了這么多年戲，我第一次可以用這么不用力的方式去把這個角色完成，我終于明白了，演員是需要經歷的，當你有了一定經歷后，你就不用演戲了，因為你就是一個戲。

        澎湃新聞：是否可以說演完《念念》，你的表演進入新階段？

        李心潔：是的。因為她剪完（《念念》）之后就有打電話給我，就說……

        呵呵，還是大家看吧，大家可能會看到我的成長，當然不是說我演得怎么樣，而是說，我累積了我的人生經歷。

        澎湃新聞：張導說《念念》是講和解，但你片中母親一角，似乎與和解無關，你怎么看？

        李心潔：我覺得這個母親比較多的是她的宿命，我看到這個角色的時候，我看到最熟悉的是我的上一代，我的媽媽那一代的女性，她們都是因為傳統和婚姻，因為相親，嫁給一個之前沒有愛的男人。所以很多的女人一生就很無奈地生了孩子，很無奈地一生就守候這個家，可是我覺得這個電影里的媽媽卻一直渴望自由，渴望被外界了解，所以她會選擇離開。

        我很喜歡張姐這個劇本的地方就在于，生命里有許多很殘酷的地方，她離開之后，她并沒有更好，她還是要一個人臺北賣面，還大著肚子，可是對這個女人來說，我覺得她是做了一個決定之后，就會自己去承擔后果的人，那當然她有很多的遺憾，比如說在過世前她見不到自己的兒子。

        我媽媽這一代人就是這樣，她們在宿命中留下了很多遺憾。那我就不一樣了，我是不愿意（重復媽媽這一代人的宿命的），我覺得我們這一代是比較幸福的，我們有自由的選擇。

        澎湃新聞：所以你認為自己是現代女性，突破片中那一代女性的宿命？

        李心潔：我絕對是這樣一個人，我很早就發現自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我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時候，我盡量會做很多不會讓我自己留遺憾的，這是第一。第二就是如果我無法做決定的時候，如果是其他人給我造成的遺憾，我一定會去找一個出口，我一定讓自己釋懷了，然后就讓自己往前走，不回頭了。

        澎湃新聞：那你在生活中如何去尋找出口？

        李心潔：比如說我跟我爸爸一直是有心結的，因為我爸爸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男人，可是我又很愛他，所以我沒有辦法跟他像朋友那樣聊內心世界，所以我覺得很遺憾，所以在我離開家的第一年，我就給他寫了一封很長的信，我不記得有多少頁了，反正是濕的吧，因為我是流淚在給他寫信，告訴他從我懂事以來，我對他所有的愛，對他的感受，那封信打開了我們的心結之后，我就很努力地去擁抱我爸爸，告訴他我很愛他，然后到今天我們真的成為很好的父女。

        澎湃新聞：《念念》講的是和解，你在現實生活中，除了和你的父親外，和身邊人都和解了嗎？

        李心潔：我跟我媽不用和解，因為我們本來就很好，我跟我弟也是的，因為我是一直把愛放在嘴里，經常跟他們寫信，然后我會讓他們都知道我很愛他們。我對我身邊人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