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從口入：古人為什么要喝金箔酒？

        近日，衛(wèi)計委為批準(zhǔn)將金箔作為白酒中的食品添加劑新品種而公開征求意見。一時間，網(wǎng)友議論紛紛。其實，無論古今中外，將黃金作為食品添加劑的事例并不少見。特別是在我國古代，黃金除了充當(dāng)貨幣和作為器物的原料之外，還有一項特殊的用途，就是服食，尤其是金箔酒，在古代某些歷史時期扮演過重要的作用。那么古人服食黃金，都有些什么講究呢？

黃金與藥金

        自古以來，長生不老以至于得道成仙是人們的夢想。普通老百姓如此，那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主宰不了自己生死的皇帝、權(quán)貴們更是如此。

        相傳歷史上第一位皇帝——秦始皇曾聽聞大海里面有座神仙島，如果能求得島上神仙的仙藥就可以長生不老。他派徐福帶著300名童男童女前去求藥，卻一去不回。英明如漢武帝也想要見神仙，除了6次尋訪仙人之外，他還在太液池里修建了一座三仙山，希望云游的神仙能來此停駐。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沒有結(jié)果。

秦始皇遣徐福求仙群雕

        有了這兩位“前輩”的失敗教訓(xùn)，人們終于明白，幸福不能靠別人給，而是得靠自己爭取。既然求不得神仙藥，那就只能自己煉，可拿什么煉呢？古人在生產(chǎn)生活中發(fā)現(xiàn)，銅質(zhì)、鐵質(zhì)的器皿放久了之后，容易氧化“變質(zhì)”，而黃金“久埋不生衣，百煉不輕”——不僅放久了不變質(zhì)，就算埋在土里或者用火來燒，都可以保持原樣。古人就聯(lián)想到：如果將黃金吃進(jìn)肚子里，人吸收了黃金的這種特性，不也就能益壽延年了嗎？

        漢代的《鹽鐵論》認(rèn)為，“仙人食金飲珠，然后壽與天地相?！?。到了服食丹藥蔚然成風(fēng)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士大夫們更是將黃金作為仙丹中必備的一味元素，煉丹老祖宗葛洪就在他的名著《抱樸子》中說：“黃金入火，百煉不消，埋之，畢天不朽?！瓱捜松眢w，故能令人不老不死?！?/p>

煉丹老祖宗葛洪

        葛洪的思想在后世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影響，特別是在以道家先祖李耳后代自居的唐代帝王那里，道教的地位達(dá)到了頂峰，服食黃金的作用就更加為世人所知了。唐代的道家開始用玄妙的理論來包裝服食黃金的作用，他們利用黃金的顏色和太陽顏色類似的特點，將黃金說成是太陽的精華，服食黃金可以“鬼神不侵，壽無窮也”。

        可是黃金埋藏在地下，本已不容易得到，另外還有當(dāng)做貨幣的用途，把黃金練成丹藥送進(jìn)胃里，可謂是奢侈的享受。人民大眾日益增長的得道成仙的需求和黃金稀少的產(chǎn)量就成了一對巨大的矛盾，怎么辦呢？藥金就這樣登上了歷史舞臺。

        藥金，是古代方士利用雄黃、雌黃、砒黃等物質(zhì)與銅、鉛、錫等金屬合煉出來的金黃色的合金。在西漢景帝的時候，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人工制造黃金的記載。當(dāng)然，這種東西不可能是真的黃金。可是古人一度認(rèn)為藥金在“修仙界”的效果要比真的黃金還好。詩仙李白在《飛龍引二首》中寫到：“皇帝鑄鼎于荊山，煉丹砂，丹砂成黃金，騎龍飛去太上家，云愁海思令人嗟?！敝v的也就是因為服用藥金而成仙的事兒。

        醉心成仙的人未免有些過度癡迷，在正常一點的人眼里，這種不靠譜的東西還是不吃為好。這不，唐高祖李淵在位時，有個方士送了一些藥金給皇帝。高祖很驚奇，拿給臣子們看，結(jié)果大臣封德彝急忙勸諫：“我聽說漢高祖的時候也發(fā)生過這種事情。方士們把煉出來的藥金呈給高祖，說吃了可以長生。漢高祖根本不當(dāng)回事?！毖韵轮馐?，連劉邦那個沒文化的都不相信這套東西，您也得悠著點兒。

封德彝勸諫唐高祖莫食藥金

古代飲金箔酒的功用

        歷史上服食黃金成仙的，畢竟虛無縹緲；可是吃黃金暴亡的，比比皆是，特別是服用了未經(jīng)提純的生金。宋人所著《圖經(jīng)本草》中說：“今饒、信、南劍、澄州所出，采亦多端，或有若山石狀者，若米豆粒者，此類皆未經(jīng)火，并為生金?！薄侗静萁?jīng)集注》中稱生金：“辟惡而有毒，不煉，服之殺人?！币驗樯鸬亩拘跃薮?，古代人常用它制成金箔酒來殺人或自殺。

金礦石（生金）

        《三國志?魏書》中魏明帝殺公孫晃，《晉書》中趙王倫殺賈南風(fēng)，晉惠帝殺趙王倫用的都是金箔酒；明末時大臣劉中藻、林汝翥自殺，所用也是此物。

        金箔酒之所以有毒，是因為天然黃金中含有大量鉛、汞等重金屬成分，但經(jīng)過提煉以后，生金變成了熟金，純度大大提高，就不再有毒了。

        在歷史上，飲金箔酒其實還有一種“冷僻”的用途——飲金為誓。古代蒙古人就有這樣的習(xí)俗。

        《多桑蒙古史》中記載，1269年窩闊臺汗國、欽察汗國、察合臺汗國為了緩解矛盾，在塔拉斯草原舉行大會，劃分勢力范圍。蒙古諸王“互誓遵守此約，并依國俗以金屑置酒中共飲以證此誓”。

        在古代蒙古，不僅國與國之間的盟誓要用金箔酒，人和人之間訂立誓約也要喝金酒?！对贰分杏涊d，元世祖非常喜歡一個叫許扆的漢人官員。世祖不僅給許扆改了個蒙古名字，還讓他和近侍帖哥、太子近臣慶山奴結(jié)為兄弟，而用來“義結(jié)金蘭”的就是金箔酒。

        既然前文我們提到，金箔酒喝了會致命，為什么蒙古人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訂立盟約呢？首先我們要知道“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不科學(xué)的”，無論是生金還是熟金，少量的金粉對人體的損害微乎其微。蒙古人喝金酒，看中的是黃金“久埋不壞，百煉不輕”的穩(wěn)定性。他們認(rèn)為，將黃金磨成粉順酒喝下，就能將黃金中“守信堅定”的寶貴品質(zhì)帶到盟誓者的心里，保證誓約的不變質(zhì)。

        同時，黃金對人體帶來的潛在傷害，也是飲金盟誓的“保證”。誓約近似于法律條款，雙方若能遵守固然最好，如果違背盟約，有什么懲罰措施呢？我們?？吹轿乃囎髌分杏羞@樣的描寫，立約者用劍砍斷案角，大喊一聲：“背信棄義者，如同此案！”這是對背約者的詛咒，而飲金也有同樣的效果。17世紀(jì)一位蒙古王公向沙俄宣誓效忠的誓詞里便是這樣說的：“（他喝下一杯金酒后，）如果我說這番話心口不一……可叫這金子刺入我的喉嚨，毀爛我的臟腑?！?/p>

女性吞金別有因由      

        除了以上提到的例子，在歷史上，還有一類服用黃金的例子，需要專門拎出來講一講，就是女性吞金自殺。 明代李時珍就在《本草綱目》中說：“血肉之軀，水谷為賴，可能堪此金石重墜之物久在腸胃乎？”古代醫(yī)術(shù)典籍有記載時人吞服了黃金制品，導(dǎo)致腹部墜脹暴亡的，當(dāng)然也有誤吞了金鏈、金戒指而腹痛，經(jīng)過治療順利排出體外的例子?？梢姡探饓K致死的原理是黃金不溶于胃酸，且比重大，進(jìn)入消化器官以后洞穿腸胃導(dǎo)致失血死亡，和毒無關(guān)。

        古人吞金而死的最著名的例子，莫過于《紅樓夢》中尤二姐的故事了。

        “（尤二姐）想畢，扎掙起來，打開箱子，便找出一塊生金，也不知多重?？蘖艘换兀膺厡⒔甯鞖猓嵌阋а?，狠命便吞入口中，幾次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趕忙將衣裳首飾穿戴齊整，上炕躺下。到第二日早晨，當(dāng)丫鬟急推房門進(jìn)來看時，卻穿戴的齊齊整整，死在炕上?！?/p>

        二姐被鳳姐算計、被賈璉冷落、連肚里的孩子也被庸醫(yī)打掉了，一時沒了活路。她選擇了一種“比上吊自刎又干凈”的死法——吞金，來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曹雪芹畢竟是憐花之人，在這里用了隱筆，沒有寫吞服了金塊的二姐的慘狀，給她留了個“清白”之軀，卻留下一個疑問：尤二姐吞的，到底是生金還是熟金？

        程甲本《紅樓夢》該回的標(biāo)題是《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墒侨缜拔乃f，生金是金礦石，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著這東西。尤二姐的自殺僅是臨時起意，她沒有可能一早就放塊自殺用的生金準(zhǔn)備著。其實前代學(xué)者早就對這個問題提出了不凡的見解，汪佩琴在《<紅樓>醫(yī)話》中認(rèn)為，尤二姐吞的應(yīng)該是“銳角、有刺的金子”，死前必然腹痛難耐，“整整齊齊”沒有掙扎，從醫(yī)學(xué)角度是不可能的。當(dāng)然，《紅樓夢》是一本小說，如果真要那么較真，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曲解作者的本意了。

        黃金是那么美好，除了財富之外，還是成仙的要素、盟約的象征，甚至大多數(shù)人用吞金的方式來自殺，也不是為了要結(jié)束生命。學(xué)者侯艷興在調(diào)查了民國時期的上海女性自殺案例之后發(fā)現(xiàn)，在1934年的女性自殺者中有146人選擇了吞金這種方式，而男性選擇吞金的僅有14人。她認(rèn)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差異，是因為“這種方法延遲時間最長，不會立即死亡，符合女性利用這種手段達(dá)到要挾對方的目的”?？磥睃S金總能和更好的生活愿望聯(lián)系在一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