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帶著他導的莎劇來上海演出，接受澎湃專訪

          因為主演了那部電影史上的經典《肖申克的救贖》而被中國觀眾熟知的蒂姆·羅賓斯，這幾天出現在了上海。和20年前電影銀幕上的形象反差不小，已經滿頭華發的蒂姆·羅賓斯，這一次的身份是洛杉磯演員班劇團的創始人、藝術總監和導演。在結束了北京國家大劇院的演出之后，他帶著自己執導的莎劇《仲夏夜之夢》來到上海，將從6月19日開始在大觀舞臺上演3場。6月18日，蒂姆接受了澎湃記者專訪。

         對于大部分喜愛他的觀眾而言，自從1994年那部電影之后，他似乎消失于中國觀眾的視線。而事實上，這些年，他并沒有停止影視的拍攝。但更多的精力已經在于他從12歲就開始投身的戲劇事業。對于自己創立了33年的洛杉磯演員班劇團，蒂姆·羅賓斯即使在自己最忙碌于影視的年頭也依然沒有放棄。

         “對于我來說，戲劇就是讓我回家的感覺。我12歲登臺演出、14歲開始當導演，大學的專業也是戲劇導演，對我來說，戲劇導演是我最早的夢想。我從來沒有想過還有別的什么，能讓我更加感到靈魂深處的幸福和快樂。”第一次帶劇團來到中國演出，羅賓斯坦言他們更多的目的是希望為今后尋找更多的機會，“其實如果只是為了賺錢的話，戲劇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拍影視是因為比送披薩掙得多

         很多人熟悉蒂姆·羅賓斯是因為《肖申克的救贖》，雖然這部影片錯失奧斯卡，卻成為電影史上公認的經典。而其實早在1992年電影《大玩家》中，他就在片中扮演一位喪失道德的電影大亨，以傳神的演技使他成為當年戛納影展和金球獎的雙料影帝。在2004年，他又憑借《神秘河》（Mystic River）榮獲第76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

         事實上，羅賓斯也是好萊塢為數不多能編能導能演的全才。1992年，就在拿到影帝的那一年，他自編自導自演了描寫競選參議員內幕的電影《天生贏家》，片中他自唱的歌曲表現了他多方面的才能。而1995年，他執導的第二部影片《死囚漫步》，為他獲取了1996年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這部影片還在同年柏林影展中大放異彩，拿下四項大獎，主演的西恩·潘和蘇珊·薩蘭登分別獲當年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和影后桂冠。

         雖然在電影界如此大放光彩，蒂姆·羅賓斯卻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戲劇工作者。因為早在12歲時，羅賓斯就加入了中學的劇團。當時，他的姐姐在紐約外外百老匯的一家劇院工作。因為旁觀姐姐的工作，羅賓斯被劇院的負責人相中，在一部戲中出演一個街頭混混。那一年，他第一次登上了戲劇舞臺。

         2年后，還只是一名中學生的羅賓斯就開始嘗試舞臺導演。在紐約州立大學短暫就讀后，他又搬到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攻讀戲劇導演，在大學的日子里，他靠送披薩餅和公共汽車時間表支撐自己學習戲劇夢想。

         回憶起那段歲月，羅賓斯依然會生出眷戀的笑容：“1960、70年代的紐約是如此開放自由，那個時代我在紐約看到的戲劇都是關于社會問題的，當時的戲劇觀念是，戲劇是工具，可以改變這個社會。”然而，從紐約搬到加州后，戲劇氛圍的落差讓羅賓斯趕到了一些失落：“我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都市的時候，學校更多關注的是音樂劇等這些主流社會的傳統戲劇，這和紐約多元的戲劇文化非常不同。幸運的是，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些其他調皮的同學。他們也會喜歡非主流、前衛性的實驗戲劇。”

         于是，上世紀80年代初，在大學畢業之后，蒂姆·羅賓斯和這些志同道合的校友們演出了一部法國劇作家的《烏布王》，展現了人性中最陰暗的那些部分。1981年，羅賓斯帶領他們成立了洛杉磯“演員班”劇團（The Actors'Gang）。

         忙于生計的羅賓斯同時也開始接拍一些影視劇，他玩笑地說道，“在踏入影視圈的最初幾年，做演員更多是為了支撐做戲劇的經費。因為那時候我發現，拍電視劇比送披薩掙錢快得多。”

33年只排了一部“需要沙發的劇”

         33年里，無論是好萊塢的紅毯掌聲還是明星的光環，都沒有阻擋羅賓斯最初的戲劇夢想。“我們劇團的人大多都是朋克音樂的粉絲，喜歡超現實主義的戲劇風格，這和美國當時的現實主義完全不同。”但在組建劇團的最初幾年，羅賓斯坦言，雖然他們想法很多，但卻明顯感覺到缺少方法，尤其是演員訓練方法。

         1984年，洛杉磯迎來了一次盛大的奧運會，世界各地的藝術家都云集于此，開展各種藝術表演和交流，其中之一就是法國重要的陽光劇團，劇團的藝術總監亞莉安·莫虛金(Ariane Mnouchkine)深刻地影響了羅賓斯和他們的劇團。

         演出結束后，劇團的一位男主角留在了洛杉磯，給“演員班”進行了幾次工作坊，用意大利即興喜劇的方法來訓練演員。當時在影視劇中已經有豐富表演經驗的羅賓斯，本來自信頗足，但好幾次都一上臺，就很快被老師“趕下去”。莫名和緊張的羅賓斯在不解中，發現有一位同學上臺后沒有被老師趕下場，那一刻，羅賓斯才忽然明白，什么才是戲劇表演最重要的東西：“那一刻，我明白了，那種百分百真心投入地狀態，是我這輩子所要追求的舞臺感受。”

         也就是在那個階段，羅賓斯也從這些戲劇人身上感受到，觀眾和演劇者之間的關系：“你必須要想，觀眾可能是沒有太多錢來看戲的，他們可能盡了最大的努力買票，甚至沒有錢坐公交車，步行過來看你的演出，所以你也必須盡你最大的能量來尊重觀眾。”

         在此之后，羅賓斯開始嘗試用這個方法來訓練演員，而他自己在影視的表演也開始遵循這個方法。“我發現用這個方法，我能發現一個更真實的世界”。他也開始不停地觀察身邊的人，觀察他們的眼睛。“可能大部分時候，你會發現走在路上的人只是在過日子，但觀察的時間久了，你就會敏感，很多人的眼睛背后，往往有一段非常有意思的人性故事。”

         在影視劇最忙碌的時候，羅賓斯也依然要求經紀人每年給自己4個月的檔期，用以戲劇創作和演出。“所以我的經紀人總是對我很頭疼。”

         33年里，羅賓斯和他的劇團在洛杉磯以及全世界各地演出，每年都有120-150場的演出，并且每年都會創作3-6部新戲。公益演出是重要部分，我們希望把戲劇帶給每一個想看的人，而非僅僅是有錢人。戲劇的重要性就是讓你更多認識這個社會“。在洛杉磯當地演出時，演員班劇團每周都會有一天pay what you can，也就是”你愿意付多少就多少。。

        演員班劇團也始終堅持著最初的非現實主義風格和理想，“我們非常自豪在過去30多年里，只排過一部需要用一張沙發的戲，幾乎每部美國現實主義話劇都有沙發這種實景”。

《仲夏夜之夢》的預算只有3000美金

         去年，演員班劇團和美國很多非盈利組織陷入了經濟危機帶來的困擾，贊助的大量縮減，使得羅賓斯和劇團遭遇了無米下炊的困擾。劇團也因此試圖開拓新的渠道來更好地生存下去。而這一次，劇團帶著14個演員的陣容第一次來到中國，羅賓斯笑言，這其實也是某種對劇團的認可。

         對于排演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羅賓斯說，“正是因為去年我們度過了這么危難的時刻，我的心中充滿了感恩和愛，所以我想排演一部這樣的作品。《仲夏夜之夢》是我最喜歡的莎翁戲劇之一。這部戲的結尾是對所有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美好祝福，特別美好。”

         然而，《仲夏夜之夢》的預算少的驚人，從劇本開始到最后成型，一共只花了不到3000美金，這既是是在今天的國內戲劇而言，都是不可思議的數字。羅賓斯的這臺“貧困戲劇”因此幾乎沒有任何舞臺布景，甚至服裝道具，演員們用自己的身體扮演一切。直到這一輪演出預算稍微有所增加，羅賓斯才給劇組增添了一些簡單的道具服裝，用以交代森林的背景。

         “事實上，我覺得演員的表演能力確實是戲劇中最重要的。我也希望我們能夠帶給年輕藝術工作者靈感，希望他們知道，預算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人能夠在一起，擁有共同的信念，共同來做戲劇。

         盡管出道以來，蒂姆·羅賓斯已經出演了近40部影視作品。但羅賓斯這幾年顯然更沉醉于戲劇的世界，“很多人問我，你做電影這么成功，為什么還在做戲劇。但我想說，我最早做的就是戲劇，在進入電影這個行業之前，我就是個戲劇導演。每次回到劇團，我就有回家的感覺。我喜歡和一群人一起為了提高自己的戲劇能力而努力，大家通過戲劇訓練，共同挖掘我們講故事的能力，一起抵達藝術的最高峰。”

         身在洛杉磯，距離好萊塢的名利場如此之近，羅賓斯直言，“如果想要賺錢，戲劇也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我的夢想從來不是電影。”。“我認識很多功成名就的電影人，他們其實并不幸福快樂，因為他們喪失了直面觀眾、進行真實交流和表達的力量。我也認識很多永遠不可能成名成家的戲劇人，他們幾十年都在自己的社區演出，但因為他們從事的是自己最心愛的戲劇，所以他們很快樂。我覺得重要的是你靈魂深處的感受，如果你內心熱愛戲劇，你就會從中獲取幸福。你要問自己，如果不做這個是不是會痛苦，如果會，那么，你就去做吧。”

蒂姆·羅賓斯與喜瑪拉雅藝術中心的創辦人戴志康自拍。 澎湃記者 高劍平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