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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不住年輕人的《奇葩說》第七季,也學會了“糊弄學”?
作者 |王秦怡
旨在尋找華語世界中“最會說話的人”的《奇葩說》已經播到了第七季。
表面上看,它還是馬東口中那檔“嚴肅的辯論節目”,辯題多樣,開杠激烈,但不知道為什么,相比于前幾季帶給我的振聾發聵之感,這一季似乎看過笑過就過了,再不會因為一個辯題,深夜中跑到知乎、豆瓣與微博上,和網友大戰四方。
這并不令人意外。當一檔節目走到第七季時,它要平衡的因素太多。

《奇葩說》第七季。圖片:官微
上幾季一個明顯的問題是,節目中專業辯手越來越多,他們深諳如何破題、如何套觀點、什么點上價值,一次兩次聽著還不錯,聽多了想必也乏味。就像第七季中一個野生選手所吐槽的,“《奇葩說》越來越沒意思,因為你們太會講道理了,奇葩沒有了,很像《百家講壇》”。
許是注意到了這一癥結,在面對媒體采訪時,節目組強調第七季將回歸表達本身,尋找依靠“本能”輸出的選手,但看起來,《奇葩說》又走入了另一個誤區,所謂“本能”被等同于現場綜藝效果——選手夠不夠抓馬?辯論有沒有梗和笑點?又或者,有沒有足以炸場的金句?
總之,作為一檔辯論節目,它和辯論的關系愈來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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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經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
有網友以蘇軾“詩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總結《奇葩說》的好看之處。
但老實說,辯題是否具有前瞻性與先鋒性,能否提供給選手足夠延展的辯論點,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雙方辯論“反常合道”的可能性。
以豆瓣打分9.0的第一季為例,“為了成功,接不接受潛規則”、“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你更不能接受哪個”、“我不生孩子有錯嗎”、“愛上好朋友的戀人要不要追”“催婚是愛是變態”等都屬于偏宏大的敏感話題,它或者是人們心目中曾有過的羞于啟齒的想法,或者是切中社會痛點的普遍問題,天然引發爭議及關注。

《奇葩說》名場面,馬薇薇談“沒有愛了,需要陪伴,養條狗啊”。圖片:網絡
更重要的是,這類辯題看似宏大,但選手們往往可以從題面中拆解出無數具體情形,讓觀眾在無形中理解現實生活中的每一種可能性。
第七季辯題恰恰相反。“在廁所隔間聽到同事說我壞話,要不要大方走出來”、“好朋友明知我偶像是誰,還在朋友圈罵Ta,我該懟嗎”、“伴侶副駕駛有一根不屬于我的頭發,該不該問清楚”、“室友總是不經同意用我東西,該不該跟Ta撕破臉”等,不痛不癢,甚至有些雞零狗碎,像極了網友們發給微博吐槽號的投稿。
而據“毒眸”采訪,節目組將這種小切口式的辯題稱為“地攤哲學”,認為在普通的生活場景中,發生的每一件普通的小事,背后都有值得討論的內容,和更深層次的思考。
換言之,從雞毛蒜皮上升到弘高價值。于節目組而言,這自然是一張安全牌,不必擔心辯題觸及到政策風險;但于選手而言,卻相當考驗個人智識、知識儲備。
辯得好,是撥開云霧見月明;辯不好,就只能氛圍來湊。
“好友明知我偶像是誰,還在朋友圈罵Ta,我該懟嗎”,李佳潔說來說去,都在談好朋友的行為是不把友誼放在眼里;陳弈陽陽腦洞更大,認為這是朋友吃醋了,應該帶朋友去看偶像的演唱會,一句“你明知道我在她的朋友圈里,你又去懟他,豈不是壞了我的大事”,讓馬東也疑惑“我確定你們倆說的是中文,但是我實在沒有理清楚”。饒是如此,對戰輸了的陳弈陽陽仍獲得“壯士留步”機會。

李佳潔與陳弈陽陽。圖片:視頻截圖
或許,蔡康永的一句話點破了臺上的“潛規則”,“我覺得我沒有在看辯論,很像小品的感覺”。
是不是辯論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臺上臺下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恰如導師楊冪所言“剛才經歷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自稱3678線小藝人的李佳潔神似第二個馬劍越,神經大條、舉止夸張,穿著粉色衛衣、嘟著嘴的陳弈陽陽單看外形與說話腔調,則準確拿捏住了肖驍“大少奶奶”的勁兒。
同樣“神奇”獲得更多機會的不只陳弈陽陽一人。親身示范如何手撕綠茶“婊”的女選手盡管被吐槽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仍獲得一眾導師青睞,還有選手剛講了室友不經意用自己的東西應該寬容,后邊就說可以偷偷把脫毛膏放到洗發水瓶里來解決問題,這位選手也成功晉級。或許,有沒有邏輯不重要,逗笑了現場觀眾才是大事。
02////
“所有人帶著虛字來的時候,會被拆穿”
1v1辯論結束后,新一季《奇葩說》新增“一派胡言”環節:由上一輪“壯士留步”選手從晉級選手中自行挑選人員挑戰,挑戰成功則取而代之。
所謂“一派胡言”,就是給出生活中常聽到的“杠精”的話,如“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你不好笑嗎”、“你非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然后由一組選手搶答、用最精煉的一句話反駁。
趣味性和刺激都有了,但與其說考驗辯論能力,不如說是挑戰選手手速和迅速抖包袱的技巧。就連老奇葩熊浩對此都心有余悸,他在后采中表示,“叫上我,我就完蛋了。短時間內切一個小角度,制造一個小爆炸,然后引發一個小情緒,就嘩啦一下,完事得分。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圖片:網絡
姜振宇沒有選表現差的選手,反而選了1v1表現相當出彩的TK,結果二人雙雙被老奇葩陳銘和毛冬淘汰。這令人惋惜,在上一輪“伴侶是扶弟魔,該分手嗎”辯論中,姜振宇的發言充滿哲學意味,“她被一點一點訓練成了魔……她的魔不是真的,是被附加到身上的”。導師劉擎評價其很“高明”,“他用愛來當一個驅魔師,這種擔當、這種愛里邊,有一種非常深的慈悲心,是非常感人的”。
少有的思辨型選手慘遭淘汰,但話說回來,節目組還是很機靈的。從話題營銷的角度來看,“一派胡言”環節顯然更容易爆出金句。
如,陳銘以杠治杠,用“我就該把公司當成家,家里的錢我可是想花就花”來回復“你就該把公司當成家”,毛冬以“巧了,你說話直,我出手重”回復“我這人說話直,你別生氣”。而這些都被安排上了微博熱搜話題,截至目前,話題“奇葩說一派胡言環節”、“一句話教你懟杠精”分別收獲1.2億、8700多萬的閱讀量。

圖片:微博截圖
當然,節目制造“金句”的野心遠不止于此。這一季,流量藝人楊冪作為導師加入《奇葩說》,她在節目中扮演起犀利毒舌、活得通透的“人間清醒”形象。
她安慰許吉如“極度的坦誠,就是無堅不摧”,鼓勵臧鴻飛“罵你的人是草船借來的箭,等東風一吹時再說”,談辯題“會不會把前任當人脈”,霸氣回應“我覺得我才是那個人脈”……老實說,這些話略帶雞湯味兒,卻比郭敬明的詭辯術還要高明,明面上無法輕易被反駁。而另一個好處也很明顯,有了“微博流量女王”楊冪作為前綴,節目話題度自是不低。
“這是一個文字跟語言被運用得非常厲害的舞臺,所以有人帶著虛字來的時候,會被拆穿”,節目中,蔡康永對選手們說。
被拆穿的不只是選手,當節目組帶著虛招來的時候,同樣會被無情拆穿。

圖片:豆瓣截圖
豆瓣上,奇葩粉和藝人粉兩分天下,構建出一個大型魔幻現場:一邊是一兩星的“真的過于強調奇葩,哪有說”、“什么大雜燴現場”;一邊是飯圈女孩的彩虹屁——“楊冪太有梗了”、“冪姐雙商就是高”。但加上粉絲貢獻的四五星,豆瓣打分也僅僅和歷史上評價最差的第五季持平,都是7.4分;算上海選前傳,節目已經播出4期8集,標記“看過”的人數不足7000。
03////
抓住年輕人?
節目組對于辯題與賽制的判斷改變,大概率和他們對年輕人的理解有關。
2017年,馬東接受許知遠采訪,談到《奇葩說1》(2014)的口號“40歲以上的人,請在90后陪同下觀看”,稱“就是這句話給《奇葩說》第一季定了調,就是我們壓根不希望老年人來看”。
同期采訪中,許知遠問肖驍,馬東為什么會保持對新事物敏感的驅動力?肖驍開玩笑說,“一定要保持嘛,因為年輕人的錢最好賺”。后來,這句話被媒體廣泛引用,原因在于它道出了綜藝追逐市場與資本的天性。

圖片:視頻截圖
而歸根究底,《奇葩說》就是一檔綜藝節目,這個道理馬東20年前就明白了。彼時,他開始做央視綜藝《挑戰主持人》,發現“選主持人的標準是什么,我們發現沒標準,核心最后比的是誰招人喜歡……它就是一個綜藝節目,它并不承擔你想象當中選拔或者培養主持人的功能,不那么重要,它就是一個借口”。
辯論同樣是一個借口,它的最終目的是抓住市場,抓住年輕人。
時光荏苒,原來的90后已漸入而立之年。對于更年輕一代的Z世代,《奇葩說》這個老IP的吸引力究竟是什么?這或許是節目組最焦慮的一點——相比《奇葩說》,無論是偶像養成系選秀《青春有你》,還是“她”系選秀《乘風破浪的姐姐》,似乎更能搔到年輕人們的癢處。
事實上,面對上述問題,《奇葩說》一直在積極自救。采訪顯示,為了更新辯題庫,半年之前,導演組就開始搜集網友的困惑和糾結。搜集到之后,導演組再把這些問題優化,送達給網友,讓他們選擇這些題里,最想看什么?而為了更聯結當下,導演組會優先選擇一些“只能在2020年討論”的題目。
只能在2020年討論?這意味著,它不但不適合在2018年、2019年討論,或許也不適合在2021年討論。

為貼近觀眾,《奇葩說7》將比賽現場設定為“奇葩大市場”。圖片:官微
曾經,《奇葩說》最感動我們的點在于,節目的很多探討越過了時空限制:有些問題極具前瞻性,在“她”權利未被廣泛討論時,就關注起女性的工作、生育權,而不是順著觀眾需求給糖吃;有些問題表面上看來俗意老套,像“該不該鼓勵癌癥患者堅持下去”、“結婚在不在乎門當戶對”,卻是大時代下每個人都關心或經歷的命題。
至此,我們的疑問是:難道到了Z世代,年輕人就被想當然的淺薄化了么?不用關注深刻命題,不用關注觀點、邏輯,碎片化的金句就足矣?
這或許是對年輕人最大的誤解,但也可能是部分可怕的現實。

圖片:視頻截圖
在和許知遠對談時,馬東稱自己的底色是悲涼,而它不可能被什么覆蓋,因為“悲涼就是無從反抗,要是能反抗就不叫(悲涼)”。
如果注定不能成為時代的先鋒者,那不如做大潮里的順水舟。有沒有“說”不重要,因為“奇葩”到底還是好笑的……
原標題:《抓不住年輕人的《奇葩說》第七季,也學會了“糊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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